谢南山没有打算拒绝,他虽不知她到底会不会做菜,但是看在她姐姐是堂弟心上人的份上,她父亲又勉强算是他先生,这份工,他肯定要给。

谢南山没过过苦日子,偶然见过一次陈家的饭食也是有些咋舌。

只是他偷跑来投靠陆叔,还不想为了一个陈烟火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反正只是童养媳,他暂且为他们多看顾着些便是了,若真要成婚,再通知京里不迟。

“烟火妹子客气了,你愿意来的话我们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陈大娘舍不舍得。”

谢南山客套了一句。

村子里家长里短,陈烟火一个小姑娘跑去别人家做饭其实不太合适,但是陆大夫在村里声望高,家又在陈家隔壁,倒也不是大问题。

毕竟打门口走过,陆家的堂屋一目了然。

村里人家都没有专门的厨房,灶台一般都搭在堂屋里,陆家也是如此。

陈烟火见有戏,忙不迭点头:“我娘最是讲义气,有恩必报,一定会同意的。”

陈母虽然嘴巴毒了点,但真的三观算正了。

“那行吧,烟火啊,你回去问问,要是家里同意,你就来,不管你做菜好不好吃,这活都给你干。”

陆大夫笑眯眯地一锤定音,虽然不知道这便宜“侄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陆大夫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谁让他挑嘴来着,这些日子都快把他耳朵念出茧子了。

可怜他一个乡野大夫,居然还要去招个厨子,简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所有人我很有钱、快来抢我了。

要你怜香惜玉!

要你嘴叼!

要你挑肥拣瘦,各种嫌弃!

这都找第三次了,银钱也从一开始的三百文涨到了五百文,这下好了吧,找了个邻家小妹当厨娘!

陆大夫住在陈家隔壁也有快十年了,陈烟火虽然是个童养媳,日常闷不吭声还常被陈母指着鼻子骂,但陆大夫观察下来,这丫头是陈家过得最清闲的一个了。

有一年过年,除了陈元晟,就只有她也得了一套新衣。

陈元晟毕竟是陈家的希望,全家一心紧着他无可厚非。

陈烟火虽说是童养媳,但在这个年代,也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

陈家完全可以不把她当人看。

但是就这么个寡言寡语的小丫头,别说是被虐待了,陆大夫离得近看得明白,陈家这种环境,陈烟火算是被善待的了。

至少他只见过她洗碗、喂鸡、带小孩,田里的重活,缝补的活计,都没见她干过。

这小丫头真能烧菜?

陆大夫可没见过她上灶台,为谢南山笑着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再想想,这烟火丫头都不怎么说话,今天真的说很多了,想来是非常想做这份工。

也是,五百文呢,陈家确实也是真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是有的。

“是的,烟火妹子,你回去问问,陈大娘同意的话,你就来吧。”

在送她回去认祖归宗前,放在眼皮子底下倒也更安全。

只是可能要委屈自己的胃了……

看看陈烟火瘦弱的小手,谢南山都不确定她是否能挥得动菜刀。

陈烟火听到谢南山也说了同意的话,开心不已,一下子忘了今夕何夕,站起来就欣喜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

“多谢啊。”

谢南山被拍得往前倒了一下。

这手劲,应该是挥得动刀的……

回京前得叫人先给她补补礼仪,哪有小姑娘家的拍陌生男人的背的。

陆大夫只以为谢南山是故意往前倒的,根本没把陈烟火这瘦弱得随时要晕厥的模样和手劲大联系起来。

这也总算了了一件心事,终于,短时间内不用去催牙人了。

……

进村了,一路都有人对着驴车指指点点的。

村子穷,驴车精贵,除了陆大夫,村里人还没见驴车拉过其他人,昨天那种救人的情况除外。

“这不是烟火丫头吗,不会是路上又晕了吧?”

说话的是与陈母关系不错的方家婶子,一看陈烟火这苍白的脸色,直接联想到昨天她人事不省地被这驴车拉回来的场景,当时还以为这丫头要去了呢,搞半天是饿晕的,也是可怜。

陈烟火矜持地对她笑笑。

不好让人误会,以后也上赶着搭陆大夫的驴车,陈烟火细声细语地回答:“说来丢人,去县城走得头晕,幸好路上遇到了陆大夫。”

方婶子了然地点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然后主动为她跟别的村民解释。

“散了散了,烟火丫头没事,就是身子虚,还好路上遇到了陆大夫。”

“哟,就她身子虚啊,一回两回地麻烦人家陆大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的呢。”

尖酸的声音盖过了方婶子的解释,开口的女子,容貌尚算清秀,但是眼睛斜着看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那是蔡大丫的后母,比蔡大丫大不了几岁,原来是村里的寡妇,后来跟蔡大丫的爹好上了。

如果说蔡大丫是朵装模作样的白莲花,这位蔡婶子就是牙尖嘴利看不惯人好的小心眼了。

就是故意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陈烟火心中不快,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蔡大丫算账呢,她后妈倒先来劲了。

蔡大丫?

陈烟火低着头眼珠一转,心下有了打算,她突然伤心地抽泣起来。

方婶子以为她是难为情,被蔡婆娘说哭了,忙上前安抚。

“啊呀,这寡妇就是嘴巴臭,烟火丫头别放心上。”

陈寡妇闺名叫金花,是隔壁村子的。

嫁到陈家村没多久,丈夫就死了,本来她丈夫就是个家里最后一个了,偏偏她嫁来没多久又死了。

一开始村里人还同情她,后来渐渐发现她口无遮拦、刻薄尖酸不说,还总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胡编乱造,甚至作风也不好,经常和村里男人眉来眼去的。

一来二去,村里正经的人家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还有些嘴毒的说她丈夫就是被她克死的。

蔡大丫的父亲蔡大富是个二流子,平时在县城跟着一批流氓后面打下手,在村里有些横行霸道,因着他有一些拳脚功夫,村里人也是能避则避,不愿意去招惹这一家。

蔡大丫这样的家庭背景在原文里居然可以嫁给村长的儿子,陈烟火也只能说一句狼狈为奸了。

陆大夫本来想为陈烟火说几句,被谢南山制止了。

只听陈烟火的哭声从细细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吧,她一边稳稳坐在驴车上,一边还似是受不了悲痛扑到了方婶子怀里。

哭归哭,她的声音还是响亮、清晰地让大家都听清楚了。

“方婶子啊,我本来不想说的,昨天……昨天我本来也不会晕过去,是蔡大丫抢了我的红绳……婶子你知道的,我从小被卖,身上就这么一个原来家里留着的东西……你都见过的,大丫非说是她的,还要把我踢到山崖下去,要不是我命大,昨天可能就回不来了……”

周边细细碎碎的,是村民在议论,陈烟火听不清楚大家的声音,但想也知道,蔡大丫一家在村里可不怎么讨喜。

蔡大丫仗着几分可爱,骗了糊涂的陈大牛,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会信她的鬼话。

再说……

“放什么屁,你个贱丫头乱说什么,我们大丫看得上你的东西!”

蔡婶子和蔡大丫关系一般,偶尔家里还掐架,但是对外她还是要维护一二的,要不然等家里那个暴脾气的回来,还以为又是她招惹的。

陈烟火再接再厉,继续嚎着嗓子,对蔡婶子的反驳充耳不闻,只接着喊:“要不是大牛哥刚好经过拉了我一把,我肯定掉崖底下喂野兽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里含着泪水,众人只见她伸出手往一个方向指去。

那边,本来路过看热闹的陈大牛正要开溜。

“你们问大牛哥,是不是这样?”

陈烟火闪亮的眸子直直看向陈大牛,后者下意识捂了捂挨过揍的肚子。

见还有人证,蔡婶子骂得更难听了,只想赶紧把事情糊弄过去。

“好你个贱蹄子,陆大夫年纪都可以给你做爷爷了,你在他这装模作样就算了,连村长儿子都不放过,啊呀,可怜的陈家啊,养你这么大,养了个白眼狼啊,说是童养媳,没想到是个……”

在蔡婶子说话更难听之前,陈烟火已经从驴车上跳下,直冲着陈大牛而去。

“大牛哥,你说话呀,昨天我是不是差点摔下山崖?蔡大丫是不是诬蔑我偷了东西?这东西是不是原本就是我的?”

陈烟火发出灵魂三问,陈大牛被逼得后退了几步。

然后他听到陈烟火压低了声音的警告。

“你再不说,我就去告诉村长是你帮着蔡大丫诬陷我,你们两个还想合谋杀我灭口,你说谢南山为什么这么巧救了我,他可全看见了。”

陈烟火瞎编一通,村长陈德仁还算公正,对陈大牛也很是严厉,平日里陈大牛最是怕他。

一听她不但要告诉自己爹,还有人证,陈大牛顿时蔫了。

“大牛,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一边有其他的村民催着问。

陈大牛抖了抖,握着拳头回答道:“是!”

这一声简单的回答足够人幻想出各种场景了,一时,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都不再控制声音,叫叫嚷嚷起来。

“这蔡大富一家可真是咱们村的毒瘤啊,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下次她家丫头看上我们的东西要抢,蔡大富可是做流氓惯了的,这一家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没错,这件事要找村长好好说道说道。”

陈大牛满脸大汗,好在陈烟火没有说出实情,要不然这事捅到他爹面前,必是一顿好打。

蔡婶子听着不妙,冲上来拉扯陈烟火。

“你个小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分明是你胡乱编排说我们大丫的坏话。”

她还等着那丫头赶紧嫁出去呢,陈烟火这么一说,蔡大丫在村里的名声不就臭了吗?

蔡大丫平时爱装柔弱,其实在村里风评不算差,村民还常叹息好好一个丫头摊了那么一对爹娘,但跟她接触过的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都知道,蔡大丫惯爱装可怜,因此也会回去和自己的爹娘说道,一来二去,去年就及笄的蔡大丫也还没人家上门提亲。

陈烟火感觉自己身上这身破烂衣裳很可能要夭折在蔡婶子手里,正想着要不要把她推开,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刻薄的,此刻又如天籁一般的大嗓门。

“好你个臭寡妇,欺负到我们陈家头上来了,我们家小草好歹是个秀才,烟火丫头以后怎么也是个秀才娘子,容得你乱拉扯。”

比起蔡婶子,总干粗活的陈母可力气大多了,她随手一拉,原本攀着陈烟火的蔡婶子就被甩到了一边,陈母没有放过她,上前指着她就骂。

“可怜我这小媳妇,胆子小,昨天回来就吓破了胆,饭都没吃下,我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差点被你闺女害了性命!”

村里人怕蔡大富,陈母原先也怕,但是随着陈元晟读书越读越厉害,家里日子虽然穷,但在村里有面是头一份的。

陈家村这么个破落村子,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秀才,更别说陈元晟刚参加了秋闱,成绩不日就要出来。若是榜上有名,别说在陈家村,就是县老爷也得给几分薄面。

蔡大富只是个地痞跟班,哪里敢得罪官老爷。

陈母有底气,对着蔡婶子就更是不客气。

想着自己昨天还以为这丫头晕傻了,没想到傻是真的傻,但是是吓傻了啊。

她跑过来就听见陈烟火哭诉着差点被害了命,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这儿子读书快熬出头了,小媳妇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虽然……

唉!

陈母越想越气,上前揪着蔡婶子的头发就打她耳光。

“要你不管好自家闺女,偷鸡摸狗还想害人性命!要你嘴贱,什么腌臜话都往外说!”

陈母指了指陆大夫,继续怒斥。

“陆大夫多好的人,村里谁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不找他,他这些年省了我们多少药钱,你居然连他都编排!自己水性杨花看着谁都想入非非,以为我家丫头跟你一样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没事就想着欺负人,看我不抽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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