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十没有把东屋给桑澜初住,而是让她住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那会吃完饭,他在东屋里收拾那些杂物,桑澜初在浴房那边冲澡,还没过几分钟,就听到了她的一声尖叫。

他还以为她怎么了,忙走到浴房门口问她:“你怎么了?”

桑澜初带着点强忍的颤抖声音,“这,这房间里有虫子,好多脚。”

好多脚?周十以为是蜈蚣,这东西有毒,他忙问:“是蜈蚣吗?有没有咬到你?”

桑澜初贴着门站着,闭着眼不敢看那个在墙上爬的东西,“我不知道,你进来把它弄走。”

说着,还没等周十说话,她一下就打开了门,立即冲出来。

她不知道周十就站在门口这么近,她一跑出来就撞到了他。周十被撞得后退一步,怀里就多了个软香的她。

她湿湿的头发黏在了他的脖颈处,有些痒,他呼吸滞了一瞬。伸手扶住她后,他与她隔开一些距离,“在哪儿?”

桑澜初衣服都没穿整齐,还有些乱。她一边扣衬衫扣子一边指着屋里,“墙上。”

看她湿湿的眼睛,竟是这么怕虫子。周十进屋一看,原来是壁虎。

他拿纸巾包着它出来,“是壁虎,不会咬人的。”

桑澜初才不管它是什么,反正她就是害怕这些东西,她说它是虫子就是虫子。

“它想咬我,我躲了。”她扭头一昂下巴。

“......”周十有些想笑,不过忍住了。

之后,桑澜初就住进了周十的房间。毕竟东屋那里杂物多,很久不住人,肯定是有她说的虫子的。

周十给她换了新的床单被罩,有草的清香。桑澜初躺在这老式的有些硬的木架子床上时,她竟也没觉得有多难受。

屋里还是那种黄光的大灯泡,她环视这间屋子,和周十的人一样,干净,朴素。

床边是一张书桌,上头摆了几摞书。桑澜初随意看了一眼,有教材,还有一些试卷。她没有翻动他的东西,但是她对他有一点好奇了。

这一天她过得算是惊心动魄,这会儿躺下来一时半会也没有睡意。

周十的这间屋子和那间东屋只有一墙之隔,梁上那儿还是空的,彼此说什么话都能清楚的听到。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小声问隔壁的周十,“你睡了吗?”

周十正躺在更为简陋的木板床上思考人生,思考他今天这一天的鬼迷心窍。

忽然听桑澜初出声,他心一跳,随即也翻了个身低声回答:“还没有。”

桑澜初手托着下巴又问他:“嗳,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周十回她。

“比我大两岁啊。”桑澜初打了个哈欠,“你没上大学么?”

以前她从没有打听人私事的爱好,不过对周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好奇,就想问一问。

或许,他和她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吧。

周十在墙另一边隔了许久才回答:“嗯,没上。”

他没等到她的继续追问,周十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他望着空荡荡的屋顶,久久才睡去。

隔天一早,鸡打了鸣天刚亮。

或许是因为在陌生地方还有认床的缘故,桑澜初也早早醒了。

她穿好了衣服出来,周十已经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洗衣服了。

清晨里,他的头发上沾了点雾水,抬头看见桑澜初的身影,他人有些呆,好像忘记了家里边多了个这么一个人。

他起身擦手,“你醒了?”

桑澜初点头,看一眼院子里,木架子上晾的都是些药材,还有些干辣椒和别的农作物。

阿婆还没起,周十已经做好了饭。他对桑澜初说:“早饭已经做好了,你去洗漱下过来吃吧。”

桑澜初去了浴房,昨晚她用的新牙刷和毛巾摆得整整齐齐放在那儿,与周十自己的泾渭分明。

她小声“啧”了一声,“还挺讲究的。”

等她洗漱好出来,院里的小桌上已摆好了早饭。虽然还是白粥咸菜腌黄瓜,但她的碗前多了一个鸡蛋。

桑澜初问他:“你吃过了吗?”

周十继续干手上的活,现在在晾衣服了,他头也不回的答:“嗯,吃过了。”

桑澜初不疑有他,依旧没嫌弃这些粗茶淡饭,埋头吃起来。

过一会阿婆起了,周十给她也盛了饭,同样也有鸡蛋。阿婆却把鸡蛋给他,“我知道你没吃,你今天不吃不许出门。”

周十把蛋剥开放进阿婆碗里,笑了一下,“阿婆,我真的吃过了。”

说完,他又嘱咐桑澜初,“我一会儿要去上工了,这里你不熟,不要乱走,阿婆陪你在家,好么?”

这应该是他和她目前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桑澜初对他笑笑,“好的,你去吧。”

阿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望了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

周十走后,她们也吃完早饭了,桑澜初本着借宿也要付出劳动的道理,和阿婆说:“阿婆,我来洗碗吧。”

她这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婆摇头笑道:“还是我来吧,你是客人。”

桑澜初没想到阿婆也会说普通话,她有些开心,便和她聊起来,“阿婆你是乡县人吗?”

阿婆摇头,“我是C市人,早年搬到这里来住的。”

桑澜初又一喜,“我外婆也是C市人。”

阿婆听着她的口音,笑笑问她:“你是京北人吧?一个人来这里旅游,父母不担心么?”

桑澜初垂下眸子,“嗯,我是京北人。”随后她笑着回阿婆:“我经常一个人出来,他们很放心我。”

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桑乘风和綦蓝两个人怕是忙得都还没想起来她吧?

她的确常常一个人出来,他们已经习惯了。

不想提他们这两个让人心堵的人,桑澜初换了个话题问阿婆,“阿婆,周十没上大学么?”

家里的奖状那么多,也不怪她会问,阿婆坐在井边的小凳上叹气,“唉,都怪我。”

原来去年周十已经考上了一所好大学,还拿了县里给他的奖金,但这时候阿婆却查出肺里长了个肿瘤。

周十没有去读书,而是拿这笔奖金给阿婆做了手术。四处筹钱陪她去隔壁县看病化疗,来来回回好多次。为了方便,那辆破烂摩托,就是那个时候买的。

一直到今年,她肺里的肿瘤才得到了控制。为了照顾她,他今年也没参加考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还债。

说到这儿,阿婆擦了把眼泪,“我们小十可乖了,他可是咱们这么多县的第一名呢。我知道,他心里也一定想去上学的。”

要不然,他的那些课本和卷子,怎么会不愿意丢呢?怎么会一有空就拿出来看呢?

桑澜初呐呐无言许久,她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没上大学,怪不得阿婆看上去身体就不太好的样子。

“阿婆...”她没有再问关于周十父母的事,不忍心戳老人的伤疤。

正说着话,院门被推开了,桑澜初还以为周十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个一脸精明的中年女人,身旁还站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

阿婆也看见他们了,忙站起身站到桑澜初跟前,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们来做什么?”阿婆原本慈祥的脸变得冷漠。

那中年女人盯着桑澜初看了好几眼,盯得澜初浑身不舒服。

“你那个捡来的孙子呢?我找他有事。”中年女人道。

阿婆冷喝一声她,“我还没死呢,你敢再打他的主意?”

中年女人脸也一板,“他本来就是我捡来的,我问他要点钱有什么不可以?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阿婆气得拿拐杖打她,“你想都不要想!他也不叫周拾!”

中年女人抓住拐杖,“我偏要叫他周拾,拾东西的拾!”

桑澜初这才知道,他的“十”,原本是捡来的意思。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