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袁让所料,等天色又暗下去了一些,已与众将商议出决策的曹操,领着荀彧、程昱二人又进了夏侯惇的营帐。
几乎是远远看见三人走来,“把风”的魏迁便牢记使命去了伙房。
对上来人之后,袁让心中也自有了计较:没有武将,看来孟德已经决意进攻濮阳。
见他精神较先前已好了许多,曹操抚着新蓄起来的胡须,稍稍放下了心。
在他身后的荀、程二人也一样,经历过此番共镇兖州,三人的情谊不可谓不是更上一层楼。
如今程昱对荀彧更以“先生”相称,看来荀文若当之无愧曹君帐下第一谋臣。
却说三人正向夏侯惇述说着与田氏里应外合攻占濮阳的计划,袁让也只是聚精会神地听着,表面不动声色。
如今他是一员武将,且夏侯惇在谋略之上也并不见长,他若主动干预,非但教人起疑,也有班门弄斧之嫌,难以使人相信。
眼下他要做的其实也没什么,只需等待外加享受即可,毕竟三大顶级谋略家在侧,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拜见主公,参见诸位将军。”
待程昱将最后一处布置也说完,魏迁的声音适时响起。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还带着些稚气的士兵,领着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年,一前一后端着几样东西进了营帐。
如果说看到魏迁之时,曹操三人还只是略有些惊讶,那么看到他身后孩子的一刻,这份惊讶全都变成了巨大的疑惑。
虽说乱世间少年参军也属寻常,但军中什么时候有这么小的孩子了?
其实不止是三人,连知道事情经过的袁让都有些讶异,这孩子,未免也太小了。
此时魏迁却不知道众人心中的计较,见上至主公、下至众位将军都看着弟弟和自己,还以为是因途中绕道去为夏侯惇取药耽误了时辰。
唯恐因此触怒主公,牵累弟弟。
就在他正惶恐之时,幕后之人袁让先招了招手,从一脸呆滞的少年手中接过药一饮而尽。
而因为他的动作,曹操三人也恢复了寻常的面色,只见他望着少年身后捧着一个瓦罐的小少年问:
“稚子尚幼,年方几何?”
曹操话音刚落,帐内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魏迁弟弟身上。
袁让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原以为他会害怕,谁知他竟仰起头,不卑不亢地说:
“回主公,在下今年十四岁了。”
“十四……”
曹操略一沉吟,眼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样的气性、这样的胆识,完全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汝年方十四,却是如何进入军中呢?”
望着那双稚气未脱却隐隐可见几丝倔强的双眼,曹操再度发问。
谁知那孩子竟只答了一句:
“回主公,随兄入伍。”
简明扼要。
此时不止是袁让,连对惊涛骇浪司空见惯的荀彧,都不由得为这少年捏了一把汗,尤其是魏迁,此时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似的望着袁让。
凭借各类史书上的记载,作为曹操头号粉丝的袁让暗自揣摩了一番偶像的心理活动。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有把握,但若只是因稚子口无遮拦便要置气,想必早就于长坂坡射杀赵云、曹营内禁锢关羽,而无法成为后世以枭雄相称的孟德了。
想到这里,袁让向魏迁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好似终于得到了许可似的,面向曹操一脸焦急地说:
“家弟年幼,口无遮拦,并非有意冲撞主公,我二人本是义阳人士,因父亲早逝家道中落虽母辗转流落至濮阳。
母亲原于城中富户田氏家中做工,因不肯被强娶为妾开罪田家家主田修,遭其蓄意苛待而致积劳成疾,已于年前故去。
我二人也是承蒙主公麾下将军不弃,才得以托身军营,实属有幸。”
方才倒未过多关注于魏迁,如今见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曹操心中倒多了几分着意。
眼前二位少年,竟是一对兄弟,且一个腹有经纶更兼儒雅温润之气,一个意气扬扬颇具一军统帅之才,看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无碍。”
曹操摆摆手示意魏迁不必紧张,又饶有兴致地看了他身后镇定自若的少年一眼:
“你兄弟二人,叫什么名字?”
“回禀主公,在下魏迁,家弟魏延。”
牢牢谨记“夏侯惇”教与自己的称谓,魏迁恭敬地望着曹操,沉着应对。
只是这次,却换坐在榻上的袁让不淡定了。
他刚刚说什么?魏延?他没听错吧?
强忍下内心的激动,袁让默默在心中进行了疑问三连。
义阳郡,魏姓,十四岁,魏延……
虽然史书中对魏延的出生年月并无记载,但依据其人生平推断,在兴平元年至兴平二年间,约莫也正是十来岁的样子。
且眼前的少年又是如此性格,除了进献子午谷奇谋的魏延本尊,他断然不信会是同名同姓之人,天下岂会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不是左腿已经摔断,此时此刻袁让当真想拍断大腿。
这是怎样的因缘际会,竟让他得到了堪称蜀国中后期S级战力的魏文长,还是可以参与养成的“幼年”期?
这边袁让又有了重大收获,而另一头的曹操,也毫无疑问地捕捉到了袁让试图用合理形式透露给他的信息,那便是濮阳田修其人,不可信!
一个苛待下人、强抢民女,甚至因为被拒绝就变本加厉直至害人性命之人,怎会真如他信中所言,因吕布暴戾、民不聊生而愿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奉迎自己入城?
吕布如在濮阳施行暴政,只怕他田修恨不得第一个为其党羽,好假借威势为自己牟利!
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曹操的内心,却已经天翻地覆了。他波澜不惊地望向荀彧与程昱,发现二人的眼中也尽是了然。看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元让,此子是你帐下军士?”
曹操略一思索,笑望着袁让发问。
“应是妙才军中的,想是见他心思细腻,才遣来照顾于我。”
袁让在心中暗自盘算,一定要争得魏家兄弟的“抚养权”!
“不错。”
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转:
“那这个呢?”
知他说的是魏延,袁让略一沉吟,大脑迅速思考。
如今魏延虽在我军中,但用不用得好,却是把双刃剑。
虽然自己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20岁的大学生,但毕竟开了上帝视角,又有夏侯惇与曹操的这层关系,自然拼死效忠。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让这倔强少年,和哥哥一起跟着自己比较好。
“孟德有我与妙才,自然知兄弟情深。这魏迁既如此牵挂弟弟魏延,不如还让兄弟二人一道,暂且于我这床榻之前效劳。”
袁让说完,哈哈大笑,颇有几分习武之人的粗迈与豪爽。
“如此,也好。”
见他这般中意兄弟二人,曹操自然不会吝惜满足他的心愿。
只见他宽慰地拍了拍夏侯惇的肩,便引着荀、程二人出了营帐。
进攻濮阳之事,须得再作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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