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活动结束后到晚上的饭局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何贵前脚进家门,解开衬衣扣子往椅子上一坐,憋闷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电视面前的何俊杰骂骂咧咧地数落着钟援朝今天露脸抢风头的事。

“罐头厂周年庆,他钟援朝抢风头,我看他是疯了。”

“这不是不知好歹吗?”

“以后还不知道厂里的人怎么骂我们家呢!”

“选了个什么东西当姑爷,真特么丢人。”

何秀灵咬了咬嘴唇,总感觉自己也被连在一起骂了。

母亲胡敏把水壶里的热水倒出来再兑了些凉的,温度适中,再搓了一条毛巾,原本是要递给何贵的,索性亲自给何贵擦脖子,然后从领口伸进去把背也给他擦了一遍。

胡敏问,“钟援朝今天搞这么多花样,厂长不会生我们家的气吧?”

何贵说,“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秀灵跟他把婚都离了。”

“再说了,他在学校里搞的那些名堂都是没上报的,上面也不可能批准。”

“他这是违反规定!”

“按照干部守则,少说得把他的帽子给拿了。如果认真一点的话,明天说不定就得把他赶出罐头厂。”

一家子听到这话,顿时都来了兴致。

何俊杰拉过椅子往何贵面前一坐,“爸,你那儿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何贵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晃了晃脑袋从胡敏手里接过毛巾,一边擦手臂一边说,“头儿下命令了,明天厂内部会议,要老陈和钟援朝一起参加,还让他们汇报学校那边的工作呢,主要就是针对退休职工待遇问题。”

“哼……”何贵冷冷一笑,把毛巾扔回盆子里,砸起朵朵水花来,这才阴笑阴笑地说,“他钟援朝明天要好好说话,这话要是说不好,他就栽在这里,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国家一直都在强调放开市场,大搞经济,但是在政策上其实是一直都没有放开的。

文件很多,但是吃透的人很少,抱着宁肯不做,也不犯错的思想,许多思想保护的大舒佬所管辖的地带一直在原地踏步。

在厂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何贵,认为罐头厂就是天,在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的情况下 。

他觉得当下的规定及正在实施的政策就是唯一的规范标准。

所以他断定,钟援朝这次是没救了。

何秀灵松了一口气,钟援朝终于要滚了,以后也不用再看到他。

说起来何贵还是有点不舍的,主要是年轻一代当中没看到几个有能力可以接手罐头厂的雄才。

如果钟援朝识趣的话,凭借他何贵在中间过渡,等他快退的时,钟援朝也差不多该起来了。

这样不就可以把罐头厂的领导大位传承下去。

这不是笑话,如今的北方正是繁华似锦的年代,重工业的基地里,一定级别的管理层面上,那关系都是千丝万缕的。

上位者不论是儿子找媳妇,又或是女儿找女婿,都是奔着能把位子保下去的目的来的。

到十年之后,一个企业的分公司处一级的老总,要么就是他爹是矿长,要么就是他找了个矿长的女儿当老婆。

何贵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嘛……他没有一点同情钟援朝,因为这是钟援朝自作自受。

……

邱婧一没留齐慕吃饭,不过钟援朝还是很识趣地去买菜。

主要也是为了把这段时间留给师徒俩叙一叙旧,把这几年的误会都说开了。

齐慕终于可以在老师家自由的活动。

这里的陈设和当年一样,老旧桌子上放着一张邱婧一丈夫的遗照。

就在离邱婧一经常坐的那个位子不远的地方,她伸手就能拿到。

老师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书,那里本来是齐慕以前做作业的地方。

把书堆得满满的,似乎是为了填补齐慕走后的空荡,这样,邱婧一就不会时刻想念那个气人的小丫头。

这里有太多太多齐慕的回忆,整个学生时代好像都在这里度过的一样。

在屋子里转一圈,感触颇多。

老太太手边的筐子里放了好多信。

齐慕顺手就拿起这些信来,全都没有拆过。

老师她一直都在生我的气……齐慕阵阵难过,委屈巴巴的看着老师。

邱婧一叹了一口气,“生气,肯定是生气的,但也不会赌气故意不看……”

“我是怕看到你在信中说你过得不好,我难过。”

“如果你说你过得如何如何好,我又不会觉得你强颜欢笑,那样我会更难过。”

“与其这样,不如不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齐慕一撇嘴,顿时又扑进了邱婧一的怀里,多年骄傲与坚持在这一刻都变得柔软,在老师的怀寻求着安慰。

别人一定都奇怪,这些安慰难道不能在母亲或者家人那里寻找吗?

齐慕她家的情况稍有些特殊。

这个时候,钟援朝开门进来。

让齐慕惊讶的是钟援朝居然有老太太家的钥匙。

钟援朝手里提大包的菜,问,“老太太,今晚吃四杜儿小炒、虾仁豆腐、凉拌芹菜可以吗?”

老太太的眼眶湿湿的,不过态度上已恢得正常,哼道:“我说不好,你是不是就不做了?”

钟援朝一边准备配菜,一边说,“你要说好,就高高兴兴的吃。你要说不好,那就爱吃不吃。”

“赤佬!”老太太凶巴巴地骂了一句。

齐慕才发现这可能是两人之间对话的常态。

齐慕也想到了为什么老师这么难相处的一个人,偏偏和这个叫钟援朝的相处得这么和谐,而且老师特别看重他。

正当齐慕打量着钟援朝的时候,钟援朝突然看着她,“来帮我摘菜,我一个人要做到什么时候?”

“啊……我……我不会……”齐慕说的是实话,她从小到大没做过家务。

“不会?那你不会学吗?”钟援朝笑了笑,“我也不是在我妈肚子里就会做饭的人呢!”

齐慕抿嘴笑了笑,在老师这里好像是应该做点事情。

钟援朝终于有了和齐慕面对面的机会。

当然,他并不是为了和齐慕近距离相处,也不是为了闻她身上的桂花香。

“我以后做生意肯定很忙的,我儿子的饭菜总得有人张罗才行!”钟援朝心中嘀咕道:“不会做饭怎么行?”

真是个深谋远虑的老机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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