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元昭这里学到的东西越多,李崇义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世子殿下就愈发的敬佩。

一个光着屁股的娃娃忽然从二人旁边跑过。

李崇义一把将那小孩儿掐到自己面前,任凭小孩儿张牙舞爪地乱挥拳头,娃娃乱叫却无法碰到李崇义分毫。

“放开我,我要看大马骑。”

“铁蛋儿,你瞎说什么呢,哪儿来的大马骑?”

“我刚刚在树上看到的,有两个人进了村子,后面还有几个官军,进了村口柳娘家里……”

李崇义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立马就跳了起来,扔下娃娃就往村口狂奔。

跑了两步,他又转身回来抄起一根木叉匆匆消失在了巷口。

果然,元昭听到村口方向传来一片人嘶马鸣的混乱之声。皱了皱眉,元昭就挎上腰刀,默默跟了过去。

天上飘下绵绵的细雨,空气在一片躁动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在路上的时候,元昭就看到村口一阵鸡飞狗跳,人头涌动。

走进了还能听到兵器交击的声音,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元昭混在人群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村口,本就不大的一片空间被村民们挤得满满当当。

嘈杂声中,孩童们围着四匹马兴奋不已。

一旁的田里静静躺着两个浑身是泥的官军尸体,鲜红将田里的泥土给血染红了好大一片。院子的石头围墙倒了一片,一具官军尸体就伏在乱石堆上。

元昭很快又将目光落在了人群的焦点,那是两个被村民给挤在中间动弹不得的人。

身长八尺且满脸胡须的胖子手持长刀,此时的他满脸的惊慌,还滴着血的长刀握在手里硬是没法子挥动,全然没有另外一个黑脸汉子镇定。

从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里,元昭就能确定,这才是强盗二人组中的首脑。

两人模样邋遢,但隐隐有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彪悍之气。

“他……他俩……是强盗,他们……抢,抢我钱!”

屋子里,一个黑瘦汉子哭喊着跑了出来,结结巴巴的哭诉起来。

“就是他俩,他们抢我的钱!”

人群里,两个被村民围住,动弹不得的黝黑汉子闻言顿时就不干了。

“我呸,你咋不说老子刚刚救了你和你闺女一命?你良心让狗给吃啦?”

袒胸露乳,满脸胡须的壮汉梗着脖子,跳着脚喷了身边一个村民一脸的口水。

另一个面黑无须,国字脸的汉子把眼睛瞪的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遭到了背叛的模样。

“要不是救你女儿,我们能杀官军?收你点好处怎么啦?你那才几个钱啊?咱可是给你家留了两匹马呢!那是马啊!你可不亏!”

村民们拿着木棒棍叉钉耙,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有人喊了一声“里正来啦,里正来啦。”

嘈杂的人群立马分开了一条道路。

里正背着手吭哧吭哧的快步走进人群,只是脸色却跟死了爹一样的难看。

村民们从未见里正既惶恐又气愤的模样,一个个都不敢说话。

里正胸膛起伏不定,指着两个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汉子,声音都气的有些发颤。

“好贼子,好叫汝等知晓,依大周律,入室抢夺钱财,杖四十,服苦役三月!击杀官军,等同造反,乃是遇赦不赦的死罪!速速捆了,明日移交官府明正典刑!”

李奉指着一个半截身子还在鸡窝里的官军尸体,又看了看歪在水田里的两具尸体,简直是痛心疾首。

可两个盗贼直到此时,神情依旧嚣张无比。

“哎呦,老头,又不是你爹死了?不过是杀了几个糟蹋人家闺女的狗杂种,你至于吗?”

“跟他废什么话,我看这老头就是认死理儿,这帮人也都一样,忘恩负义!”

在两个强盗的咒骂声中,被村民们绑着拖走了,先前那黑瘦汉子仍旧锲而不舍的追在后面,要追回自己的钱财。

李奉见元昭远远的背着手,一言不发,便惶恐上前躬身施礼。

“小老儿治下不严,险些惊扰了世子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李老先生治下有方,及时擒拿住了盗贼,这都是老先生之功啊。”

元昭先是笑着夸奖了一番李奉,接着便又皱眉道:“只是,这个郡府的官兵怎会到此?又如何如同那匪类一般强掠民女?莫非是假扮官军的匪寇?”

“这……”

这些问题,李奉有些难以回答。官军出来到乡野巡逻这是从未有过的,他一个小小里正能知道什么。至于这些官兵的行径他能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元昭,这些横着走的军爷本就是如此军纪败坏?他能说这些穿着官军服饰,腰间挂着腰牌,真的不能再真的士兵会是假冒的匪寇?

不等他回答这些个问题,元昭就叹了口气道:“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北边的百姓遭了灾,好多都从了贼,虽然大股的流民都被镇压了下去,但也有零星的人逃入山林当了山匪盗贼。李老先生,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李奉不敢托大,连忙再次拱手。

“世子折煞小老儿了,尽管称小老儿李奉便是,世子但讲无妨,小老儿一定照做!”

“哎,村民们得加强训练才成啊,还有这村子,也没个围墙,一两个盗贼倒也好说,可是要是十个、几十个该如何是好?”

李奉还以为元昭要说什么了不得的高论,闻言心里大失所望,于是便有些为难的道:“这个,小老儿也知道,只是小老儿也不通兵事,村民们既蠢笨又懒散惯了,这操练的事情着实难办,况且我石壕村总共二十三户,除去老弱妇孺,成年丁口不过四十二人,要修围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云昭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些难题对李奉来说是无解,但他元昭会啊。村里的人好心收留了他,元昭总觉得不能亏欠了这些人,既然要补偿他们,那就送给这个村子一个安全又结实的堡子吧。

“李老先生,本世子见过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这东西遇水成泥,不出两日便可风干,风且干后坚硬如石,混上碎石子来筑墙建房最是快捷。”

元昭笑着向李奉介绍起了关于水泥的事情,李奉却听的瞪大了眼睛。

“哦?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等好东西?那岂是我等能用的起的?”

元昭哈哈大笑起来,“造水泥所需之物不过石灰、黏土矿渣而已,别处可能没有,石壕村可是多的是!李老先生若是信得过本世子,这就能造出来!”

水泥这个东西,说起来也是得益于元昭在非洲当雇佣兵时的经历。在那片广袤原始,资源丰富、基础设施基本等于没有的土地上,你总能见到各种富有创造性的土法制造。

也许土制水泥比不上建造高楼、军事设施的专业水泥,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妥妥的奇迹!只要东西管够,短时间里筑起一道城墙不是梦!

对于建围墙的事情,李奉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水泥这种神奇的东西,他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根本就不相信。但世子殿下发话了,李奉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胡闹”。

打发了李奉,元昭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李崇义,于是就走进了低矮的茅草屋子里。

屋中的稻草堆里,李崇义满眼通红,蹲在一具官兵的尸体旁,手里的刀还在一遍遍的往官兵的身体上戳来戳去。

两个过来抬尸体的村民站在一旁,见李崇义那凶恶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就退出了屋子。

衣服被撕烂了的柳娘小脸儿惨白,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旁,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元昭摇摇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柳娘的身上。

随即又一把将李崇义掀翻在地,冷冷的看着他。

“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傻傻的蹲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对着一个死人撒气有意思吗?”

李崇义的双手捏的咔咔作响,通红的眼睛里蕴含着一股狂热的杀意。

未过门的媳妇儿差点儿被人糟蹋,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坦然面对。李崇义拾起刀,默默的冲了出去,柳娘慌忙爬起来想要追出去。

“崇义,你别走,崇义……”

柳娘想要去追李崇义,那黑瘦汉子这时也失魂落魄的拿着钱回来,见到闺女便死死的拽住闺女,拖回了屋里。

父女两人抱头痛哭,元昭这个外人自然就不太适合待在人家家里。

至于李崇义那个傻子,元昭一点儿也不想去管。

让他担心的是,这几个官兵的出现到底是

不是冲着他来的。如今这几个官兵死在这里,就会有更多的士兵过来。

生死大事,可容不得半点儿侥幸。元昭觉得,自己得早做准备了。

夜晚,当听到村里突然闹腾起来了的时候,元昭便笑着对来回踱步一个晚上的李老三说道:“李老汉,你儿子等会儿就会回来了。”

果然,李崇义很快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二话不说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就咕咚咕咚的牛饮起来。

李老三这次却没有发火,谨慎的关上大门,就跑过来上上下下,仔细的检查儿子身上是不是有伤。

等夜深的时候,两人就在廊沿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那两个强盗跑了?”

元昭见李崇义神情轻松了不少,便笑了起来。

“嗯,跑了,里正也真是的,居然让胖猫那帮子夯货看守。”

元昭笑了,拍了拍李崇义的肩膀。

“你不怕这两个盗贼反过来祸害村里人?”

李崇义一屁股坐在廊沿,对元昭的疑问毫不在意。

“我给他们解开绳子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外一他们暴起伤人跟他们鱼死网破的准备,但他们没有,直到我带着他们逃出村子的时候也没有。”

只是李崇义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对于里正的做法,他一点也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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