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李主任进门通知准备出发。坐着的两名队员立即起身,那个喊口令的特警队员答了声“是”,对着华东下达口令:“起立。”

华东慢慢站起身来,两名队员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另外一个队员背起放在沙发上的小包,向李主任报告:“准备完毕。”

“出发。”李主任威武洪亮的命令回荡在贵宾通道的走廊。

这趟车是晚上九点多发车,疫情期间,车站的人没有平时多。但毕竟是火车站,来来往往等车的人也不少。他们从电梯上到了二楼候车室,顺着通道向站台走。

一声严厉的呵斥从前方传来,“不许拍,手机收起来,听到没有,说你呢。”李主任用手指指着一群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指的是哪一个。几个安保队员齐声喊道:“执行公务,禁止拍照。”

如果不拦着,说不定这个押解视频会传到网上,再配以千里押解贪污犯的文章,应该有很高的点击率。人们都痛恨贪官,他们才不管你干了什么,是真贪还是假贪,只要是热闹,都爱凑凑,只要是小道消息,都爱传传,只要是不公开,都爱猜一猜。

从通道走过,华东用余光扫了一眼两侧的窗户,掂量着是否有挣脱队员,撞碎玻璃跳下去的可能,然后又迅速打消了念头,制造的动静越大引起的关注越大,这种示威方法不合适,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是一辆在内地已经不多见的绿皮火车,但在西部地区的运输地位依然是不可撼动的。列车的中间部位是软席车厢,紧挨着餐车。华东被带到靠餐车一侧的第三个包厢。进到包厢,李主任让他坐在靠右侧的床铺上,另外两名队员坐在华东对面的床铺上,带着背包的队员出去了。另一名队员把门关上,反锁,并靠门站着。

隔壁的包厢内,队员麻利的打开包,取出胶带,把窗户的把手,墙上的挂钩、杂物网以及小桌子的边边角角全部缠上。李主任又挨着检查一边,手按了按,捏了捏,又让队员把挂钩缠了几圈,顺手把果皮盘拿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走到隔壁,咚咚,咚咚,连敲两遍,里面开门,李主任使了个眼色,三名队员将华东带到了隔壁房间。华东一看,尖利之物都做了处理,很专业,他还是被安排坐在靠右的床铺。下达口令的队长和另外一名队员留下,李主任带着另外两名队员出去了。这位队长反锁了门,告诉华东可以躺下休息。

列车下面,侯永富和当地纪委的工作人员和毛、裴两位主任聊了几句,侯永富表示这次太仓促,没能感受当地风土人情,尝尝当地美食特色,等有机会一定再来,到时候一定搞好接待。这时有人提了几包当地的土特产过来,又上车送到包厢内,大家这才挥手告别。

列车缓缓驶离站台,毛达科、李继磊和裴东亮在第一个包厢,华东在第二个包厢,医生和两位队员在第三个包厢。列车长在开车的第一时间就到了包厢,说是向各位领导报到,询问各位主任有什么需要。李继磊告诉车长做上一锅汤面条,说侯永富他们送的有肉有饼,就是缺点热乎的面条。车长答应着,嘴里说着:“放心吧,厨师的拿手好戏,再给主任们弄几个可口的小菜。”自顾去安排了。

李继磊提议喝几杯,毛达科没做声,裴东亮说算了,他不喝了,一会儿吃点面赶紧躺下睡一觉,头疼两天了。李继磊说车厢里都有氧气,整二两,好睡。要不路上哐啷哐啷的,也睡不着啊。

毛达科说:“继磊,你喝两杯睡吧,这家伙反应不正常,我还是盯着点。”

“好吧,自己也不想喝了,回去再说吧。”

“把他的手机拿出来看看。”说着,毛达科从扣押的物品中拿出华东的手机,顺手把那个黄色的笔记本拿出来。“给,老裴,你看看这个,这家伙提前把脚本都写好了。”

毛达科看手机打不开,起身到隔壁去问问密码。咚咚,咚咚,门开了,毛达科坐在刚刚起来开门的队员坐的位置。队员正准备锁门,李继磊也进来了,顺势坐在了华东旁边。毛达科问道:“没休息呢华东。”

见华东没有回答,继续说道:“别着急休息,这趟车是安平铁路局的,车上的厨师也是老家的,一会给咱们下完汤面,吃完了再睡,啊!”

“不用了,我不饿。”

“缺啥了你说,喝水这有杯子,让咱们的队员给你倒,他们四个可是专门给你服务的,别客气啊!”毛达科轻松的说着。

华东听着这些话,感觉不出有一丝味道,只是一句话而已,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是,只是几个干枯的字被复读了出来。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个无良症患者。他不想回答,也不想说话。

“给你说话呢,聋了吗?”李继磊喊道。

毛达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华东,别有心里负担啊,现在只是让你回去配合调查,不要有思想包袱,也不要对我们太抵触了,好不好,你手机密码是多少?车上需要看一下行程码。”

华东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用的是指纹。”

“你他妈真不识抬举,问你密码呢。”李立波道。“说密码。”说着用手推了华东的头一下。又见毛达科一个劲用眼神阻止自己,就没再说话。

华东不说话。毛达科说:“那行吧,”把手机递过去,“给你,你开一下。”

看华东既不接手机,又不说话,李立波来气了,“咦…”还没说下半句,就见华东伸手接过了手机,心里把那句“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还没消化完,华东已经咵咵两下把手机屏对着已经缠满胶带的桌子角砸完了。

还好他反应快,拉住华东正拿手机往脸上划的右手,死死抱住。这时,俩大个队员才反应过来,纷纷上来,把手机夺走,死死地按住了华东。

手机被队员递给毛达科,毛达科喘着气,显然还没缓过神,一切发生的太快。看着砸碎的手机屏,“太过分了,真是执迷不悟,你等着吧。”说完站起身来出了包厢。

“回去你就知道什么叫喇叭是铜锅是铁啦。”李继磊也站了起来,“把他看紧了。”对着队员说完就出去了。

这时,又进来一名队员,显然受了指示,增加人手,加强看护。有个队员说:“你也别为难我们,你该睡睡,想喝水我们给你倒水。”

“影响你们休息了,不好意思!那我还是躺下吧。”说完就躺下了。砸手机只是演戏,划自己的脸也是为了传递的一个信号,手机里什么也没有,划伤自己也只是防止他们先动手,传递不怕死的信号。

要想不让对方收拾你,你就得表现的不怕收拾。这是他自己的经验总结。不是在逞强,也不是在刻意的搞对抗,只是想亮明自己的观点。

隔壁包厢,毛主任说华东不但不会配合我们,还要搞对抗,一是要加强看护,第二,这两天最好不要再找他谈话,在这个地方搞突审肯定是不行的。其他两人都默不作声,只是裴东亮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外,若有所思。

裴东亮是个老刑侦,干了三十多年的公安工作,来之前把关于华东所有的资料都看过了,华东有多大事他不敢说,但有一点,这个人绝不是三言两语能搞定的。只是这话不便和这两位同行说,他得去隔壁转转,毕竟都不想让此次任务出现意外。

第二天,华东看着送来的饭,没有吃。也没有人来问他话,只有几个队员每四个小时轮岗换班。晚上天黑了下来,敲门过后,裴东亮来到隔壁包厢,因为空间太小,他吩咐其中一名队员先出去休息,坐下后问华东怎么不吃饭。华东说不饿。

“华东,咱俩是同行,我也不瞒你,能说的我就说,不能说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但我不说假话。”

裴东亮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让华东听。“干咱们这行,交往的人多,也杂,难免认错人。”华东在想他说这话的意思。

“你把手机摔了影响很不好,还想自残,这就更不对了,道理你比我明白,你有什么事儿,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可以辩解也可以沉默,但你这样的行为就是把自己推向组织的对立面!”

华东能感受到他说的话有温度,人就是这样,当你把心静下来,可以感受到平时不能感受到东西。

“作为一个老公安,也是老纪检,对你提一点要求,不能再有过激行为,能做到不能。”裴东亮盯着华东的脸说道。

华东抬起头说:“可以。”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该吃饭吃饭吧,我们明天就到了,大家都安安全全的,没什么事儿我就过去了。”裴东亮站起身,“提醒你一句,不要用刑侦思维对抗纪委调查。”

裴东亮是省纪委驻省厅纪检组三室的副主任,因为案件涉及到警察,就临时被派过来协助毛达科工作。可能是由于警察情节的原因,他觉得华东不是那种不可救药的败类,看了他的资料,反映出来的是这个人正义感很强,工作上进,有责任心,还取得了不少成绩,领导和同事们对他的评价也是相当高。在平常自己办的职务犯罪案件中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刚才给华东的谈话,与其说是一种警告,不如说是一种善意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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