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天黑下来的时候,雨也没有停歇,李东民的母亲也没有回家里来。彩玲不禁心头烦躁,恨不得冲到外面,冒着雨跑到学校去。她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好在李东民没有什么非分的举动,才使得自己稍微踏实了一些。

李东民点亮了一盏煤油灯。灯光如豆,闪闪烁烁,映着彩玲明亮的眸子。然后又到外面的厨房里煮了几个地瓜,算作是两个人的晚餐。李东民还找来一双筷子,递给彩玲,为了招待客人,他把准备带去学校的那瓶萝卜干取了出来。

“姐,这是你最爱吃的。”李东民把装萝卜干的瓶子摆到彩玲面前。“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所以,这次带了两瓶。”

彩玲心头一热。其实她喜欢吃萝卜干都是装出来的,为的是不伤及李东民的自尊。可是,李东民却不知道,当然,彩玲也不想让李东民知道。自尊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两个人坐在近似黑暗的环境里,各自又聊起小时候的事儿。终于,很晚了。李东民说,姐,咱歇吧?我妈可能不回来了,弄不好去舅舅家有事了。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妈对我说舅舅病了,还让我抽空陪她去瞧来着,因为今天要返校,我没答应。

好吧,那我就睡婶婶的床。彩玲感觉自己没有选择了,因为李东民的家靠在村头,连个邻居也没有,彩玲内心有几分害怕,提心吊胆的。她后悔与李东民相约一起返校,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父亲骑自行车送送自己。这下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当然,也不能表现出害怕来,而且还要坦然,让李东民看出自己胆怯更不利。

彩玲说着话儿,内心却在不停地活动,她在设想万一李东民在夜间有非分的举动自己如何来应对。透过微弱的光亮,她看到了放在桌面的那把生锈的菜刀,不由得眼睛一亮。

“你先睡,我还要给你姐夫写回信,上午才写一半,听我妈说家里来了客人,就收拾一下回家了。没想到进门一看,原来是弟弟。”彩玲特别把“弟弟”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嗯,那我先睡,你写吧。”李东民说,“天太冷了,家里也没有炉子,你不如坐在被窝里写。”

“好主意。”彩玲搬了张凳子,放在桌上,当作小书桌,然后又摸起那把生锈的菜刀,装作削铅笔,随手放在枕头边上。

可是当她铺开信纸的时候,头脑中却一片混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便信手在纸上乱涂着。她还有另外一个担心,就算是能安全地度过这个夜晚,万一被人发现自己与男同学同居一屋,传扬出去,好说不好听,那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姐,看你写信咋比写作文还难呢?呵呵。”李东民躺在里面的那张床上,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道,“还要打草稿?”

彩玲头也不抬地说,你睡你的,别打扰我,说不定我爸一会儿还过来找我呢。

“不会吧?下这么大的雨?”李东民说,“你爸真是太疼你了。”

“下雨怎么了?我爸这人你不知道,别看他粗咧咧的,心细着呢。我们两村相隔又不是十万八千里,下雨的时候,他肯定能料到咱没到学校,说不定就会拿了伞追到学校去。看我不在,就会坐在学校等着咱们,一直等到天黑,然后顺着来路追到这儿来。”彩玲倒是盼望这幕能真的发生在今晚。

“姐,你慢慢写,要是叔找过来,你叫醒我,我去开门,外面雨大着呢。”

“嗯,快睡吧。”彩玲刚才的话其实故意说给李东民听的,不过,也给她自己不少的安慰。明天趁早,起来就走,估计不会有人看到。

不一会儿,李东民传来了均匀的鼾声,彩玲不仅没有感觉到吵,反而感觉这声音使自己很踏实,渐渐忘记了刚才的烦恼。躺在床头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地想念起陈海涛来。不知海涛这会儿在部队干着什么事儿,睡着的时候会不会也像李东民这样打鼾。

正在彩玲思绪飘飞的时候,一只老鼠猛然窜过她的床头,把彩玲吓得一声尖叫,赤着脚跳下床去,不顾一切地扑向李东民。

李东民睁开朦胧的双眼,猛然坐起身来,问:“姐,怎么了?!”

彩玲已爬到了李东民的床上,用手指着刚才老鼠出现的地方:“吓,吓死我了......有老,老鼠......”

(24)

老师在课堂上正在讲解立体几何,而彩玲却在笔记上信手涂鸦。此刻,她的思绪非常紊乱,还在想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其实昨天夜里她与李东民没有发生什么故事,只是那只该死的老鼠的出现,把她吓到了李东民的床上。李东民当时想与她换床睡,是她不敢让李东民离开,李东民就把她的被子抱了过来,让她睡在里面。

尽管她不想睡着,努力使自己保持着清醒,但还是没能抵御住困意的侵袭,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梦乡。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李东民已不在床上,而是睡到了对面的那张床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彩玲回想夜里的一幕,似乎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在确认无误之后,她感到很欣慰,李东民的确是个值得依赖的人。

彩玲所担心的,是怕有人知道这件事儿。人言可畏,孤男寡女,又正值妙龄,深夜睡在一张床上,要说没有发生一点那方面的事儿,连鬼都不相信。

好在夜间雨停了,房间已泛起微弱的亮光。彩玲叫醒李东民,用冷水洗了脸,简单收拾一下,匆匆忙忙去学校。一路上,彩玲总觉着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刺得她浑身发凉。她偷眼望了望李东民,发现李东民与以前一样,神情镇定。

谢天谢地。彩玲在确认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儿之后,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老师在点她的名字,她意识到老师肯定发现了自己没有认真讲课,赶忙放下手中的笔,把身体坐端正。其实刚才教室里走进一个人来,悄悄对着老师说了两句话,这些她都没有注意到。

“柳彩玲!”老师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并用教杆往教室外指了指,“有人找。”

彩玲伸头望了望,没看见是谁找她。平日里来学校找她的人,不外乎是她的父亲和秀芬,其他很少有谁来学校。彩玲心里一阵紧张,难道昨夜的事儿这么快就被父亲知道了?她与李东民对望了一眼,起身出去了。

站在彩玲对面的,是一名女青年,长得还算白净,但表情却显得十分冰冷。

“你是柳彩玲?”对方的声音与她的表情一样冰冷。

“对,我是,你找我?”彩玲实在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面前这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人。

“你男人是陈海涛吧?”对方问话很直接,彩玲不太习惯这种审问式的语气,不快地回答:“是未婚夫。”

“那就对了,我就是找你的!”

“你找我有事儿?”

“当然。”对方的语气丝毫没有改变,“我是周根才的老婆。”

“周根才?周根才在部队上,没听说他结婚了啊?”彩玲疑惑地问。

“结没结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男人。”对方说,“反正,我是他的人了。”

“这与我有关系吗?”彩玲有点恼火。

“没关系我就不来找你了!我来问问你,你家男人凭什么欺负我们根才?不就是仗着你爸是支部书记嘛!”对方的声音越来越高,显然是来者不善。

“请你把话说清楚,海涛怎么欺负他了?”彩玲耐住性子问。

“还怎么欺负了,亏你还问得出口!你男人在部队上整天写稿子表扬黑子,表扬王卫军,一次都没有表扬过我们根才,这不是有意使坏吗?你们一个个都在部队混好了,存心出根才的洋相,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道理?根才写信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今天,我就要当面让你来评评理,你男人这样做亏心不亏心!”

正在这时,下课了,有很多学生过来围着看热闹。彩玲又气又恼,面对周根才未婚妻的无理指责,也选择了沉默。可是,对方依旧在那儿不依不饶。

彩玲说,部队上的事儿我真不知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不应该来找我,我相信海涛哥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哟,瞧你说的,我来找你还是我的错了?!你的意思是说这事儿与你没一点关系?那好,我来问问你,陈海涛是你男人,你不否认吧?”

“我再说一次,是未婚夫!”

“嘁!少在面前装,谁知你有没有让人家睡过。”对方一副泼妇相。

“你闭上臭嘴!”正当彩玲受到攻击的时候,李民东从人群里挤到了近前,把彩玲挡在身后,“这关彩玲什么事儿!不许你在这里侮辱彩玲姐的清白!你以为彩玲姐会都跟你一样啊!”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弟!”

“哟,我怎么没有听说柳彩玲还有你这么一位弟弟?八成是相好的吧?”周根才的未婚妻见冒出个人来帮彩玲,恼羞成怒,在声嚷嚷道:“大家都过来看看,柳彩玲在学校还有个相好的!”

“啪!”她话音未落,李东民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柳彩玲的野男人打人啦!”周根才的未婚妻捂着脸,一路叫喊着,直奔校长办公室跑去!

校长询问了一番,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自称是军嫂女青年叫秦令瑶,而她来校的目的,是为他在部队的“丈夫”抱打不平。校长暗暗地摇了摇头,感觉对方把“战线”拉得太长了。

明明是她无理地来学校滋事在先,现在却要口口声声让校领导为自己做主,要是学校包庇自己的学生,她要一直闹到公社去。这让校长感觉到左右为难,学生李东民毕竟打了对方,真把事情闹大,对谁也不好。

校长把对方安抚了一番,表示对于打人的学生,学校定会依校规校纪进行处分,但也不能继续闹下去,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否则,学校会到公社请公安员前来处理。

秦令瑶自知理亏,但挨了一记耳光也不能让此罢了,只要学校处分打她的那个男生,她就息事宁人。校长也看出对方不是个省油的灯,于是找到负责学生纪律的教导主任,在课间操上,当场宣布给予学生李东民警告处分,并停课一周。

彩玲没想到会把李东民牵扯进来,为此还受到了处分不说,还要停他的课,这似乎就有点过分了。于是她找到校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希望校长不要停李东民的课。校长说,这不关你的事儿,不管怎么样,他出手打人就不对嘛!学校这样处理,自有学校的道理,这事就这样定了。

彩玲说,您这样处理不公,不分青红皂白。校长脸一沉,说,怎么个不公?你知道不知道,这事要宣扬出去,对学校以及对你们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吗?我们这样处理,也是尽最大的力来保护你们。希望你们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不要再为学校惹什么乱子!

彩玲哭着走出了校长办公室。听校长的意思,这惹子是自己与李东民惹出来的,听,“希望你们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这句,看起来是在劝勉自己好好的学习,可似乎还有一层别的含意在里面。

下午上课的时候,她发现李东民的座位已空了。下课后一打听,李东民被教导主任找去谈了话,然后回到宿舍一句话没说,收拾一下就离开学校了。

彩玲再也无心听课,惦记着李东民,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去的,回家又怎么给家人交待。海涛哥啊!为了你我在学校受了欺负,你知道吗?不过,彩玲并不想把这件糟心的事儿写信陈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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