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塔约小宋过来吃饭,待会准让我跑腿去买点熟食。要么烧鸡,要么猪头肉,要不就是板肠。我们没有冰箱,存不了肉蛋,都是现买现吃。

这可不是他喜欢指使我,每次买都是他点几样,给钱让我看着办。我则是看自己的心情,想吃哪个就买哪个。回来找的钱零老塔也从来都不要,让我留着当零花儿。不论我买回来的是什么,老塔都表示正想吃这个,夸我会办事啊,懂他的心之类的几句。明知道他就是纯粹为了夸我而夸我,但得到表扬和认可,心里还是一样会美滋滋的。

果不其然,强子一听小宋要来,就撸胳膊挽袖子地嚷嚷着要露一手。老塔拿了十五块钱递给我。

“斌子你去买条鱼,馋强子做的红烧鱼了。”

我刚把钱接过来,强子就一把抢了去。

“老塔你吃鲫鱼还是鲤鱼?我去买,小鬼头不要去了。”

老塔看着我一乐,知道强子今天要展示他的厨艺了,说道:

“都行,有野生的就不要养殖的啊!”

强子应了一声,头也没回地就跑了。

眼看着到手的小费便宜了强子!不由得嘟囔了一句:

“四川佬儿,天天叫我小鬼头,也不知道在他们老家这是夸人的话,还是他妈骂人的话!”

刚子扔了根烟给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夸人的!我们那里只有聪明的小孩是小鬼头!和你们北方一样,我们也骂笨的是傻逼!”

大家都笑了,我倒挺不好意思的。一时得意,忘了刚子还在!

为了遮羞脸,又假装不在意地嘟囔道:

“对,他是你哥,你可不得给他打圆场嘛!反正就你们俩叫我小鬼头,我就当夸人的听!”

老塔一拍大腿,叫了一声:

“失算了,强子买菜太较真!默默叨叨的,且回不来呢!让斌子跟着去好了!”

我接着老塔的话茬,抓过强子的吉他,说:

“慢慢等,让丫在外边多冻会儿吧!我顶强哥,排会儿!来来来,都别躺着了,玩会儿吧,大冷的天儿,活动活动!”

大伙兴致挺高,我一招呼就开始排练了起来。开始自然是按部就班,慢条斯理的,慢慢地投入进去,都很兴奋,很认真。要不是耗子卡壳,都没人注意到小宋进屋。

大家都和小宋打招呼,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冲小宋笑着点了点头。

小宋很大方,挨个招呼着,最后冲我招招手,说道:

“斌子,我有事找你,晚上有空没?”

“有!”

我非常用力地点着头,第一次小宋单独找我,很是有些个激动。

刚子一直嘟囔小宋这个,小宋那个的。而且总努力在她面前表现。看得出来他对小宋有好感,但小宋却熟视无睹,总拿刚子开心,今天也不例外。

“小宋你饿吗,我在炉子上烤着馒头呢,现在正好吃!”

说着刚子拿过来烤得外焦里嫩的馒头,给小宋递过去,又拿起杯子去倒热水。

“老塔,你那臭豆腐藏哪了,拿出来,弄一块!”

小宋把馒头掰开,吹着里面冒出来的热气,大模大样地往那一坐,和到了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

刚子端着水凑到小宋前面,贱兮兮地说道:

“小宋你敢吃老塔的豆腐啊!小心别让老塔吃了你的豆腐哟!”

小宋一伸手,抓住了刚子的头发,用力向下拉着,骂道:

“刚子,这他妈是跟我说话呢?说!是不是你丫想吃我豆腐!没事净他妈找抽!”

刚子疼得直哎哟,一边求饶一边顾着手里的杯子,怕水撒出来烫着自己,更怕烫着小宋。

大家都笑着起哄,老塔拿着臭豆腐,也乐了,劝小宋:

“宋,行了,放过他吧!非得给他薅得一根毛都没有了啊!得嘞,撒手吧!”

小宋放开刚子,接过臭豆腐,得意洋洋地问刚子:

“再胡咧咧一个试试,看我有没有办法收拾你!”

“怕了,怕了!不敢了!你真下死手啊!”

刚子一边揉着头皮,一边招呼坤子帮忙收拾东西。

我们这个排练带住宿的地方就是两间民房,空间很小。不收拾收拾,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来吃饭。音箱、马扎的凑起来够了七个坐,耗子又去邻居大哥那借了个方桌。屋里勉强算是能开席了,但买菜的厨师还没回来!

老塔等得有点急,说道:

“我骑摩托出去找找强子去吧,别再让人把他给拐走喽!”

耗子嘿嘿嘿的笑,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猜怎么着?这孙子今儿最少备六个菜!多少回了,想给小宋露一手!嘿!今儿算是让丫逮着机会了!”

小宋把刚吃了一口的馒头往我手里一塞,站了起来,冲着耗子又来劲了,骂了一句:

“怎么他妈什么事儿都得挂上我呀!耗子你那意思是我不能白吃!你们诚心敬意地请我,完了得找巴我一顿是不是?”

“瞧这姑奶奶,嘿!这火气揣了一兜儿,随掏随有,逮谁跟谁来!我错了,当我没说行吗!”

耗子想的是不吃眼前亏,可也晚了一步,小宋一脚已经踢上了。

“别打腿,嘿!晚上还得排练呢!腿儿折了怎么打鼓去呀!”

耗子抱着一条腿满屋乱蹦,大家又哄堂大笑!

小宋也不笑,从我手里拿过馒头,咬了一口,就着热水开始吃。

“斌子你跟我出来,跟你说点事,就着买瓶酒回来,省的落人口舌!”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刚子这会儿又来了精神,叫了一句:

“小宋,你为什么要小鬼头一起去呀!要不我跟你出去吧!小心小鬼头占你便宜!”

刚走没两步的小宋就势抄起来个凳子,往上一举,做了个要打的姿势。

吓得刚子一抱头,往下一蹲,大喊一声:

“要出人命了!”

小宋没扔凳子。

左手的凳子是没扔,右手的馒头可也没留着!

带着臭豆腐的大半拉馒头,一下就拍到刚子脑袋上!

“非得把你薅成老塔那样才能管住嘴是吧?”

老塔伸手接过凳子,摸着大秃脑袋,看着刚子满头的臭豆腐,也忍不住笑了:

“我这可是自个儿剃的。瞅瞅,一根不少!回头你再吓唬他,就说给他薅成陈佩斯,可别带上我了,弄得我好像不长头发一样!”

耗子继续跟着起哄,嚷了一嗓子,声音很大:

“人陈佩斯那也是剃的!”

小宋冲着耗子一瞪眼,恶狠狠地说道:

“甭嚷嚷!再有人胡说,把你们几个长毛儿怪全薅成秃瓢儿!”

我一捂脑袋,赶紧凑热闹说了一句:

“没我啊,我话少。”

耗子躲得远远的,但依然嚷嚷着:

“你也跑不了!最坏的就是你!蔫损坏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我一脸的无奈,回了一句:

“耗子,干脆你现在就把我头发薅了得了!干嘛这么恨我呀?我又没招你!”

老塔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说了句:

“别闹了!斌子,你俩先走!我骑摩托寻寻强子去!”

一出门才感觉到冬天到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和小宋说:

“嚯!够冷的,这才什么月份,冷的能冻冰了都。”

小宋也冷地抱着夹,快步走着,和我说:

“赶明儿我给你拿顶帽子,拿副手套来吧!你怎么什么都没有!”

“谢谢!我舍不得买,没挣着钱呢,吃饭都得经济着花。”

“我有点东西,你帮我看看。”

说着小宋掏出来一个六十四开的小本子,里面写得密密麻麻的。正想仔细看看,老塔骑着摩托出来了。

小宋一把拉我的手,急促地说了声:

“收起来!”

老塔根本没注意到,快速从我们身边经过,喊了一句:

“别走远,早点回来啊!”

我应了一声,小宋没言语。

等老塔走远了,我又打开本子想看。

小宋打了我的手一下,说道:

“收起来!这是我写的一点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没事的时候看看!”

我应了声好,把本子装在衣服内袋里。

小宋有点害羞,脸色微红,接着说:

“这个不给别人看啊!不许满世界给我散德行去!”

“是。”

“我字写得不好看,你别笑话我。”

“不会!”

“我不懂你们写歌都有什么规矩。就是乱写着玩的,你帮我改改什么的。”

“唉。”

“你再一字一个字地蹦,小心我扇你!跟我说说,平时创作的时候你都是什么状态呀?”

“我不创作!”

“找着挨揍呢,是不是?不创作,你那些东西都怎么写出来的?”

“随心而生,随意而形!灵感来了,提笔就写。灵感不来,生憋没用!”

“放屁!你怎么编的那些词?”

“不编啊,大姐!就是自己冒出来的,不像书里写的那样,没日没夜地推敲。就是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脑子里了,那话怎么说来着,真情流露嘛!”

小宋突然很小心,也很轻声地问我:

“贴墙上那些,都是你写的吧?那些都是真的吗?都是你经历体验过的吗?那些感动,那些愤怒,还有那些忧伤,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吗?”

“哪有那事儿啊!我才十八不到,哪有那么多人生感悟!真假三七开吧,基本上都是幻想!自个儿给自个儿编故事,编着编着把自个儿编信了。信了就像是经历过了,完了不就写出来了嘛!”

“没听懂!合着你那些都是胡编乱造的?不是在现实里受了伤才痛定思痛的呀?”

“不是!小宋,你那些都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

“都有吧!有的是高兴的时候写的;有的是伤心的时候写的;有的是害怕的时候写的;也有的是心里空空的,没抓没挠的时候写的。也有一点和你一样,是在幻想中写的。也可以说是希望不能实现的时候,为了欺骗自己才写的。”

“我可以帮你校对一下,但是如果你想谱曲,还得找高人。老塔、老周都行,我没那么大本事。”

“你先看完再说,我写得不好!”

“小宋你可别谦虚了!写这么一本不容易,一般人根本办不到!别的不提,就说耗子吧,你真把他薅成光头,他也写不出来!甭看他弹琴打鼓都是把好手,写东西是真不行!”

小宋扑哧一乐,推了我一把,说道:

“我跟他们打打闹闹的时候你怎么总往一边躲呀?平时也不跟我说话,你是看不惯我呀,还是怕我呀?你别说天生就这么内向!你可不像是内向的人!”

我低着头,也不敢看她,声音里充满不自信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就是怵头和你说话。可能是怕说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也可能是怕逼叨半天你不理我!我自个儿总结的就是人怂!跟男的怎么都行,跟女的就使不出来了!”

“就跟我呀,还是跟所有女的都这样?”

“你最厉害,我也没接触过什么女的,最多就是那些个女同学。跟她们我也是不怎么说话。”

“你嫌我闹吗?”

“没有,没有!活泼开朗是好事,打打闹闹的,欢乐愉快。挺好的!”

“哈哈哈,小屁孩儿!”

“你看!我就怕别人当我是撒尿和泥,放屁崩坑儿的小孩儿。一点都不平等!要不我不愿多说话呢,你这一句就给我噎死了!”

“哈哈,你不撒尿和泥啦?要不你再撒尿和一个吧!来来来,我瞅着,你和一个!”

“大姐,咱能不逗吗?快走吧,买酒去吧!一会再给咱俩冻挺喽!”

小宋哈哈大笑,跟我一前一后地走着,不时回头叫一声小屁孩儿!

“小屁孩儿,你这一嘴的北京话说得不错呀,你要不说还真不知道你是外地人!来北京多长时间了?跟我说说!”

“不说,不高兴!”

“别介,说说,说说!我不叫你小屁孩儿了!别生我气,说说,怎么来的北京,在北京多长时间了!”

“大姐,我说不高兴不是冲你。是那些经历让我不高兴,能不说吗?我不想说!”

小宋好像有点生气,突然一转身,厉声道:

“站住!别走了!站这跟我说,说不明白不放你走!敢跑我薅你头发!”

我低着头,很小声也很平静地,把那些不愿再回忆的过往,细细的说了一句遍,最后我说: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凭着记忆,学北京人都怎么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学他们的口音,学他们的语气。就是不想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我是外地人,就想欺负我。”

小宋眼泪在眼圈里晃,但没有掉下来。我也没敢多看她,就是低着头,用脚搓着地面。

小宋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斌子,当好人就是要吃亏,就是要受气!你没走弯路,没学坏,是你家教好,也是你个人的修养。坚持住,早晚好人有好报!你别哭,买酒去,我陪你喝点!”

“大姐,我没哭!掉眼泪的是你!”

“滚!谁掉眼泪了!你告诉我那个琴行在哪,什么牌匾,什么字号,我找人收拾他去!”

“找不着了,关了,现在是个服装店。”

“便宜狗东西了!回头要见着那孙子,一定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起码大耳切子翻倍还给他!再讹他二十套琴弦!”

“大姐,刚还劝我学好呢!这一眨眼就教我去打人啦?”

“没听懂啊?你还当你的好人,打架的事交给我!”

我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叫小宋:

“行了,咱能去买酒了吗,天都擦黑儿了!再耽误一会儿真冻挺了!再说,咱俩在这聊天,那哥儿几个不定怎么编排咱俩呢!回去你就听他们怎么调侃你吧!”

“敢!我撕他嘴!”

真不知道这小宋怎么那么暴力,张嘴闭嘴的就是打人!奇怪的是那几个好像还挺乐意招她打,除了躲就是跑,没有一个叉腰站那跟她对付的!

可能就是因为我们那极少有女生光顾吧!

除了小宋,就是老塔的女朋友偶尔露个面。我们五个全是光棍,都没有交上女朋友。

“小宋,咱买什么酒啊?”

“买两双沟,再称一斤瓜子,二斤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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