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大门打开一条缝隙,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且清丽的脸庞,漆黑得叫人心痒的眼眸之上,两抹弯眉拉出细长而优雅的轨迹。

洛奇本想要表现得更加平静一些的,为此还在门口做了足足两分钟的深呼吸,险些直接因为呼吸过度而晕倒,没想到在看到这样的容颜的时候还是失控了。

倒不是说左剑心别的部分不够吸引人,事实上,如果同雪白色的长裙的领口露出的精致的锁骨,或者是波浪一般繁复的裙摆下盈盈一握的纤细脚踝比起来,这不带有任何人类情感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败笔了,但洛奇却禁不住地被这一点吸引住。

他颤抖着向前一步,不待少女作出反应便紧紧拥住了她。

“太好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绝望的、如同困兽一般的少年如是说道。

虽说不至于流下眼泪(那种东西早就被他抛弃了),洛奇不由得激动地情难自制,不如说这份冲动超出了他的理性的掌控,反而让事情变得糟糕起来,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洛奇立刻如此意识到这个令人不由得叹息的事实——

现在的他对于左剑心来讲还只是一个陌生人。

毛骨悚然的寒意划过脊背,洛奇用尽自己单身二十年的手速松开怀抱里的女孩后退一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对……那个……我……”

洛奇恨不得把自己的嘴从脸上扯下来从这十三层楼上丢下去,你这张笨嘴,白白养了你二十年,除了吃软饭,什么也没学会!

左剑心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面前面色通红,手足无措,努力尝试着去狡辩的少年,仅仅用冰冷得要杀人的目光表达着自己的疑问。

“稍等一下,我们重来一遍。”洛奇“锵”地后退一步一把合上门。

想必清冷的少女心中此刻充满了疑惑吧,之所以说“想必”是因为我们此刻从她如同寒冰一般凝结着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左剑心微微踮起脚尖,透过猫眼看向走廊,只见那个少年正两手紧紧地揪住自己乱糟糟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把头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

想必清冷的少女心中此刻应该充满了不妙的感觉吧,之所以说“想必”和“应该”是因为我们此刻仍然无法从她雪莲一般的面颊上看出任何情绪波动,如果可以的话,这种不妙的感觉应该是【这个人莫不是个疯子】之类的念头吧。

正在对墙输出的洛奇停止了人类迷惑行为,深吸一口气,觉得还不稳妥,又给自己两个耳光,这才正色开始敲门。

左剑心犹豫了两秒,还是把门打开了,虽说我们难以从她冻结的湖面一般的表情中看出她的想法,不过想必应该估计是【这个人好像是个疯子,我们还是最好帮助他一下防止他在外面把自己的脑壳撞碎了】之类的念头吧。

少年如同猪头一般的脸出现在门缝里,额头上还带着刚才撞墙的红印子,虽说他好像在努力地做出一个温柔地微笑的表情,不过怎么看都有一种狰狞之感。

清冷的少女果断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还是让这个白痴死在外头吧。

“哐!”木门重重地被合上,然而却并没有锁住,而是被什么本身十分柔软但却因为人类的意志而超常发挥的东西所阻碍——洛奇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左脚,把右脚递进了门缝里。

“请你听我说,”少年一只手撑住门用尽全力把自己半个身子挤进门中说道,“请你听我狡辩!!”

这声音中气十足,犹如滚雷一般缓缓在走廊间回荡,电梯门口,某个身着灰色风衣的阴戾男子闻言,十分自觉地把本来已经迈出电梯门的左脚收了回来——电梯门缓缓闭合。

少女也被这股气势所震慑,不由得后退一步,不过不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你也许会觉得她的动作像一只受惊的可爱兔子。

洛奇终于艰难地进入了少女的客房,额,洛奇终于再一次艰难地进入了少女的客房。

“初次见面,左小姐,在下洛奇。”洛奇理了理故意弄乱的头发,机警地向走廊两边扫视一下,然后才缓缓关上门。

“所以。”少女如是回答道,可能是在使用疑问语气吧。

少年于是长长叹息一声,“希望我装疯作傻会有一点作用吧。简单来讲,我可以确定,某个灰衣服的心怀不轨的男子将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果他心里有鬼的话,姑且可以算作警告,如果他还是向着这边走过来的话,我就继续这样使他大意,趁其不备突然偷袭。”

(画外音:年轻人不讲武德!)

“心理医师?”少女这样发问。

“我嘛?我不是……不不,原来那家伙是心理医师啊,或者说是假扮心理医师吗?”洛奇于是冷笑。“左小姐,如果我不来的话,你现在是在见心理医师吗?”

见到少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洛奇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看来是那个灰风衣假扮心理医师出现,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控制了她,最终导致跳楼事件的发生。

而上一次的失败,也可以理解为这个家伙下的手吧。

“左小姐,你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吗?”

清冷的少女点点头。

“不过我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心理问题啊。”洛奇摸着下巴。

左剑心用手指了指毫无波动的脸颊,意思再清楚不过。

“原来如此,抱歉失礼了,”洛奇点点头,“原来面瘫可以视作心理疾病的一种啊,看上去太多或者太少的表情都会被社会视为异类啊,哈哈哈。”

他自顾自地低声冷笑两下起来,略显阴森的笑声在室内回荡,一时之间真叫人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有心理疾病。

少女无言地注视着这个无故发笑的男人,虽说面无表情,但怎么看都有一种同情之感在其中。

“抱歉抱歉,”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行为的失态,洛奇急忙收起笑容,“能够允许我待在这里吗?虽说提出这个要求十分过分,但我有理由相信你的安全现在正受到极大的威胁。可以吗?”

当然这个问题只是一种试探,如果得到否定的答案,被驱逐出去的话,洛奇也会守在左剑心的门口的。

“可以。”少女简单地点头,仿佛对方提出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要求。

“诶?真的可以吗?不怕我意图不轨?”

少女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你,胆小。”

“咳咳咳咳……”洛奇表示姐姐你说得对,我还真的没有这个胆子。

“不过这个灰风衣是谁介绍给你的呢?”

“公司。”

洛奇了然,看上去是和她签约的娱乐公司找来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呢,还是说……娱乐公司也参与在其中呢?那么理由与动机是什么?

这一切还有待于你去探求啊,洛奇。

“坐。”少女如此没有任何防备地,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地说着。

“哦哦。”洛奇手足无措地坐在左剑心的对面,自觉心跳加快不少。

这时他才有时间来打量这个房间内的陈设,虽说自己原本也订了一间房,不过事实证明结构的东西,总会给人不同的感受。

眼前的房间虽说豪华的陈设与装饰一如既往,但不同的地方在于房间内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玩偶,这些样式不同、颜色各异的玩偶以各种不同的姿势散落在房间的各处,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氛围——好像这里是玩偶的国度,左剑心则是君临这一切的女王,而洛奇则如同一个贸然闯入的外乡人一般。

喂喂,话说你是小孩子吗。虽说不至于说出来,但洛奇如此在内心吐槽道。

然后他用余光扫到了一旁十分无辜地待在角落里的一个巨大陶瓷花瓶——这一刻洛奇再一次想起了,被花瓶支配的恐惧,于是他快步冲上前搬起这个巨大的、危险的花瓶,挪到了另外一个角落,并用窗帘仔细地盖好。

将花瓶打入冷宫之后,洛奇终于放松下来,刚刚坐下,却看到少女面无表情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左剑心:盯——

洛奇:喵喵喵?

“想听钢琴。”少女如是说道。

“什么?我不会啊?”洛奇反应半天才发现这是个疑问句,“好呀,可以吗?”

少女“蹭”地一下站起来了,快步走向一旁的卧室,洛奇这才发现那里竟然放着一架钢琴,该说不愧是偶像吗,估计这琴运到十三层就要花费不少功夫,不过虽说少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可言,不过这急切的身影竟然莫名有些……雀跃?

“要听什么?”少女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跳跃几下,转过头来发问。

微斜的阳光慵懒地投入室内,浅金色的光芒微妙地勾勒出女孩乌黑发亮的发丝,精致无暇的脸庞,如同湖水一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又将她素洁的白色长裙染成了华丽的金色,这瞬间回眸带来的美丽剪影一时之间触及了洛奇的心灵深处,他不由得看得痴了。

“喂喂。”

“哦,抱歉,走神了,”洛奇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可以弹坂本龙一的《Merry Christmas》吗?”

少女耸了耸肩,说不定相当无奈吧,“《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抱歉,”洛奇立即双手合十,恨不得土下座道歉,“对于我那鱼一样的记忆力来讲,这个名字实在长得有些超标了啊。”

“原谅你了。”

少女略微抬手,清越的、但如同诉说着某种深沉的思绪的音乐从她指尖流出,在安静的空气间缓缓蓄积,成为一片宁静的、音乐的湖泊。

洛奇放松了全身,闭上眼,耐心地把自己沉入这一片无尽的湖水当中。

其实曲子的旋律相当简单,一开始是不疾不徐的引言,既像是樱花初开的早春,又像是大雪微停地冬日的初晨,平静地宣示着故事即将展开,然后在寂静中,是唯一的主旋律缓缓的出现,仿佛有某些不得不诉说的故事在平静中萌芽。

旋律重复,在平静当中,一点一丝的情感开始积累起来,慢慢叫人不能忘却,旋律突转,仿佛要将这一切统统抛下,但随着主旋律又再一次响起,方知道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这些总会在你不经意之间又跳入心房。

节奏渐渐加快,虽说还是原来旋律,却随着着加快的旋律,多了几分热闹,几分深切的追思,似乎已经慢慢陷入对往事的追忆当中,嘴角也不由得上扬,然后就在这一切的情感即将达到最高峰的时候,节奏又随着一声重音放缓,消逝,就像大梦突然醒来一般,不由得怅然若失。

伴随着旋律缓缓消散在空气当中,洛奇不由得叹息一声,左剑心也轻轻舒了一口气。

金色的阳光洒进室内,使得一切都美丽得不可方物,有时候,真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一直不停地延续下去,而不是如同幻梦一般醒来啊。

洛奇意犹未尽地睁开眼,正对上她漆黑的眼。

一切,不尽在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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