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之生死劫》中的人物设定很饱满,每一位人物都有自己出现的价值,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同时引出了秦泉王伯齐的故事,看点十足。《天下第一之生死劫》这本连载中秦泉,玄幻言情,古代言情,武侠小说目前更新到了最新章节第10章 见血封喉,已经写了13.6万字,喜欢看玄幻言情,古代言情,武侠 而且是秦泉,玄幻言情,古代言情,武侠大佬小说的书友可以试试。

一、作品介绍

《天下第一之生死劫》小说是网络作者桃花十里不开的倾心力作,主角是秦泉王伯齐。主要讲述了:床上坐着一个女子,凤冠霞帔,红巾盖头,相貌虽不可见,但是肌肤雪白,身材窈窕,却是一目了然。她本来倚着床头,忽听有人推门而入,连忙坐直了身子,轻声道:“是你来了么?” 那人一言不发,缓步走到床边,伸出右手,将那女子的下巴轻轻托起,道:“小姑娘,你下辈子若要报仇,可一定要记得我叫秦泉。”那女子大吃一惊,...

二、书友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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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热门章节

第9章 约法三章

第10章 见血封喉

四、作品试读

晴空万里,骄阳似火,这样的天气在立冬之后便越来越罕见。李玄机日夜兼程,驾马一路疾奔,终于到了渝州府境内,离四川近在咫尺,已然不远。渝州地势崎岖,少有平坦之地,赶路也就不如先前那么快了。

这天到了一个小镇,名为“清溪”,乃是建于一条小溪之旁,溪水清澈甘甜,哺育村民,小镇故而得名。李玄机牵着马寻了一家饭店,随意点了两个小菜,岂料菜一端上桌,闻起来虽然鲜香,但盘子里竟然满满的都是辣味。他一向不爱吃辣,只得唤来店小二又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千叮万嘱不可放辣。那店小二心领神会,点头哈腰而去。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马蹄声响,两匹马从客店大门前一闪而过,倏忽间又折返了回来,停在门前。只听见有一人说道:“这里有饭店,咱们赶路也赶得疲了,喝两碗去!”说的既不是中原官话,也不是西南方言。

李玄机转头一瞧,只见两个汉子身穿青布长袍,将坐骑系在店前的大树之下,走进店来,一个高,一个矮。两人寻了一招空桌,便即大剌剌的坐下,叫了两三个小菜、一坛子酒。这两人头裹白巾,一袭青袍,几乎一模一样的打扮。

两人落座之后,只听那矮汉子道:“师兄,这巴蜀一带的山也实在太多,骑马颠簸得很,尖石又多,差点把马蹄子都伤了。”那高汉子道:“那是自然。咱们的马常年在平原上奔跑,走不惯山路,只愿别误了正事。”那矮汉子笑道:“吃饭喝酒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误不了正事,误不了!”正说话时,店小二搬了一坛酒上来,放在桌上,赔笑道:“两位爷们先喝酒喝着,菜马上就到。”那矮汉子摆了摆手,将他打发了下去,又顺手在坛身上一拍,只见坛口封泥一齐碎裂,霎时间酒香满堂。附近几桌的食客见他露了这一手,纷纷称奇。

李玄机心想:“这矮汉子用手拍酒坛,坛身受力不破,坛口的封泥反而破了,这‘斗转星移’手法使得不错。假若换成是我,自然也能办到,却不能像他一样轻松自如。”

只见那矮汉子先是给高汉子倒了一碗,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咂着嘴道:“这酒淡得跟水一样,连半点儿酒味儿都没有,也能喝得进口?还是咱们昆仑山的酒味道正、后劲大。”那高汉子道:“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好酒?你也就别瞎讲究了。等咱们到了渝州府见到了门长老,把信亲手送到他的手上,难道还会亏待咱们么?逛窑子、吃酒席,那还能少了咱俩么?”

那矮汉子拍桌,哈哈大笑道:“师兄说的是。”说罢又倒了一大碗酒喝了,说道:“咱们这一趟千里迢迢从关外赶来,苦可没少吃。我入教十二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教主如此兴师动众。师兄,你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那师兄昂起头来,环视四周,见店内都是食客,于是放下心来,说道:“跟你说了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

李玄机瞧他们如此神秘,好奇心起,更想知道他们所说的到底是何事,连忙运转内功,顿时耳目变得倍加灵敏,只听到那高汉子断断续续的声音,道:“我听说是西母峰上的那个人打伤了看守他的十几名狱卒,逃下了昆仑山,教主得知之后震怒不已,发了逐日令,誓要活捉他。”

那矮汉子大吃一惊,颤声道:“他、他不是武功全废了么?怎么还能伤人越狱呢?”那高汉子摇了摇头,道:“这其中的细节我也不知。我只听说他逃下西母峰之后,在相思亭被闻讯而至的三司长老堵了个正着,一场恶斗之后,司马、司徒两长老受伤,那人也因过度用力而引发了旧伤,只得逃走。”

那矮汉子叹道:“以三司长老的武功之强,本教之中怕是无人能敌。那个人以一敌三,居然还能打伤两个,功力当真深不可测。”那高汉子道:“‘苍天一怒,神佛皆输’,你当天怒功是假的么?不过他与三司长老一战,居然只打伤了他们,可见他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否则以他心狠手辣的手段,又岂能容三司长老活命?”那矮汉子叹道:“此人重得自由,只怕本教再无安宁之日了。也难怪教主火急火燎地派咱们来渝州府送信给门长老了。对了,那后来呢?”那高汉子饮了一杯酒,摇头道:“后来我也不知。不过临走之时,我听冯长老说岳三清已经追上了那人。”那矮汉子奇道:“岳三清?他又有什么用?”高汉子道:“这人武功泛泛,但追踪术确有独到之处,可别小瞧了他。”

李玄机听到“岳三清”这个名字,心头一震,顿时便想到了羽先生,前后一加印证,豁然开朗,暗想:“羽先生来头可不小啊。难怪岳三清那群人为了杀他,甚至不惜放火烧山,原来竟然是一个亡命之徒。”他集中精力,本想再多探听一些关于羽先生的事情,但是那两个人不再往下说了,反而话锋一转,说起了一些不三不四的风月韵事,比如哪个妓院的姑娘皮肤好,又或是哪个窑子的姑娘身段妙之类,越说越是下流。李玄机觉得肮脏,便收了功,不去理会。

没过多久,店小二将菜肴一一呈上桌来。那高矮二人腹中正自饥饿,闻到香味,食指大动,端起碗来就吃,吃完之后便即会钞,匆匆出门。只听得马蹄声急,他们上了坐骑,早已去得远了。李玄机满腹疑惑,也觉食不知味,匆匆吃了几口饭之后结了账,也自上路。

骑着马出了小镇,刚走不到两里路程,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洪亮的嗓音说道:“小子慢着,请问渝州城怎么走?”李玄机勒住了马,转过身来,竟是先前在饭店的高矮两人,骑马并排站定。发话的是那高汉子。李玄机先是一愣,道:“什么?”那高汉子道:“咱们兄弟两人头一次来,却没想到山路崎岖,不小心迷了路,所以便来问你。”

李玄机暗暗松了一口气,明白这二人并非冲着自己而来的,便微笑道:“实不相瞒,也是头一次来。”那高汉子面露遗憾之色,抱拳道:“对不住,打扰了。”李玄机也抱拳道:“哪里,哪里。”

他这么一抬手,那矮汉子的双眼顿时精光一闪,忽然开口问道:“你这几天可见过一个身材高瘦、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他的左眼之下有一颗朱红色的痣?”李玄机听他所说的正是羽先生的相貌,心中一惊,暗道:“他怎么知道我与羽先生见过面?”嘴上却道:“没有。”那矮汉子冷笑了两声,叫道:“当面撒谎!”又向高汉子道:“师兄,你瞧他的左手食指!”

李玄机听他这么说,也感好奇,也向自己的左手食指瞧去。一时间三道目光汇聚,只见那根食指之上赫然戴着一枚乌金指环,正是羽先生所赠。李玄机暗叫一声不好,心想自己怎么如此大意,竟然百密一疏,忘了将指环摘下,这下子可如何遮掩过去?

那矮汉子冷笑道:“你若未与那人见过面,又怎么会有他的乌金指环?”那高汉子道:“不错。这乌金指环造型奇特,普天之下仅此一件。喂,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李玄机也来不及细想,双腿一夹,立刻驾马狂奔。那矮汉子叫道:“想跑么?”凌空拍出一掌,只听李玄机的坐骑连声嘶鸣,后腿顿时骨折,一屁股坐倒在地。李玄机处变不惊,伸手在马鞍上轻轻一按,借着一股反力,立即在半空中翻过身子,稳稳的站在地上。那高汉子道:“师弟,这人看来是一个好手。”那矮汉子道:“他的轻功尚可,只是不知别的功夫到底如何?”那高汉子道:“师弟何不去试一试?”那矮汉子道:“正有此意。”说罢下马踏步上前,挥出一拳。

李玄机先前在饭店之中见过他出手,知道他手上功夫不弱,又见他这一拳饱含威势,更加不敢懈怠,右手一摆,袖口随之一卷,跟着便还了一招“风卷云”,正正剑宗以柔克刚的上乘掌法。这一下拳掌相交,两人各自退后,总算李玄机内功略深一筹,只退了三步,而那矮汉子却退了五步。那矮汉子惊怒交迸,叫道:“好内功!”跟着双爪齐出,扑了上去,十指成钩,攻势极是凶猛,正是大力鹰爪功。李玄机曾听师父说起过,知道这门武功威力不凡,当下不敢疏忽,凝神应战,使出练得最为纯熟的“崩山劲掌”,跟他一招一式地斗了起来。

那大力鹰爪功与崩山劲掌走的都是刚猛一路,若是同时练到了最高境界,威力可说难分轩轾。只不过那矮汉子的内功不及李玄机,指上发出的威力也就逊了一分,但李玄机也怕太过冒进,引发对手反扑,所以出招十分保守,至于崩山劲掌之中的绝招,更是全都没使。

正斗到了五六十招之际,只听那矮汉子一声大喝,正中直攻李玄机的胸口。李玄机先是一招“海浪潮”,将他的爪力封住,跟着就是一招“分水劲”,右掌已拍到他的面门。那矮汉子额头吃痛,惨叫了一声,向后跃开。

那高汉子见师弟落败,甚感惊讶,翻身下马,将师弟扶起,只见他的脸上留着一个淡淡的手掌印,双眼青肿,鼻血横流,正兀自破口大骂。

那高汉子面露惊色,转向李玄机,道:“你们中原人有一句俗话‘真人不露相’,看来果然不错。阁下年纪轻轻,身手就已如此了得,只是下手也未免太狠毒了罢?”李玄机心想既已出手,那就干脆撕破脸皮,冷冷道:“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伤我的坐骑,还要打我,到底是谁狠毒?”

那高汉子道:“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问你这枚乌金指环的来历,还有他的主人的行踪罢了。你只要老老实实地交代,那便相安无事,又何至于此?”

李玄机道:“你问我,我就一定要说么?你是武林至尊呢?还是当朝皇帝?”那高汉子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牙尖嘴利。那好,你不想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说。嘿嘿,到时候可别求我!”说罢身形一晃。

李玄机只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呼吸为之一闭,凝神一瞧,只见那高汉子动作极快,掌随身至。他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了五六步,跟着左手一挥,五指散开,斜斜地抓了出去,使的是正剑宗绝技“拂穴手”,专攻人身经络穴道。那高汉子识得厉害,手腕微微向内一缩,但就是差着这么一两寸,李玄机便抓了个空。随后左手疾伸,向李玄机的双眼插了过去。

李玄机见他出手狠辣,攻势凌厉,功力远在那矮汉子之上,当即从攻变守,举手格挡。岂知那高汉子中途变招,中食二指急转直下,向李玄机腰间点去。李玄机腰身一扭,避了开去,深吸了一口气,使全力向那高汉子反攻一掌。

那高汉子伸手接住,手臂微微一晃,脸现惊色,随即转喜,微笑道:“好厉害的内功!我师弟败在你的手上,不算冤枉!”说话间连出六拳,一拳猛似一拳,均被李玄机硬碰硬接下,但每接一次,便退一步,六招下来,已退到了一丈之外。那高汉子点头赞道:“不错,不错。你接得住我这几招,当真不错,我倒有些不舍得杀你了。”话虽如此,下手却仍狠辣,丝毫不见留情。强敌在前,李玄机再三盘算,心想眼下之计,唯有抱着“两败俱亡”的念头,置之死地而后生,放手一搏,或许才有转机。

李玄机长啸一声,刹时间毕生功力聚于右手,崩山劲掌随即而出,带起一阵劲风,逼向那高汉子。掌如其名,真有崩山之势。那高汉子伸掌接下,李玄机正要催动掌力,忽然发觉对手掌心生出一股黏劲,死死地将自己手掌吸住,内力随即源源不绝地从掌心流失。

李玄机一惊,连忙缩手,岂知手臂非但动弹不得,而且自己越是用力,内力流失越快,惊骇之余,猛然想起师父曾说过江湖上有一种邪术,练成之后能够借由身体接触,将对手内力吸尽,使其变为废人,十分歹毒,没想到今日竟会遇上。

那高汉子见李玄机面露恐惧之色,不禁洋洋得意,冷笑道:“本教化功术神妙无方,折服了江湖上不知道多少成名豪杰。任你这小子内功再强,想来也挡不住罢?”李玄机愤怒已极,想要骂一句“卑鄙无耻”,却已无力张嘴,随着内力流失,身子渐渐瘫软。

正在洋洋得意之时,那高汉子忽觉掌心一麻,随即一股雄浑大力涌出来,将其震开。那高汉子惊疑不定,抬起手掌看了看,又瞧了瞧李玄机,喃喃道:“这股内力、这股内力……”

李玄机这时也已察觉异常,本来他的内力迅速流失,绝无瞬间自行恢复之理,岂知体内竟然生出另外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内力,将那高汉子震退。这一下变故当真匪夷所思,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那矮汉子一直在旁观战。化功术他虽没练过,但威力却是屡次目睹,眼见师兄使将出来,本来大占上风,再过不久就要将李玄机吸光,不知为何却忽然倒退,模样颓废,倒像吃了大亏一般,叫道:“师兄!你怎么了?”那高汉子满脸惊慌,道:“天怒功!这小子会天怒功!”那矮汉子脸色也是一变,颤声道:“此话当真?”

那高汉子不理他,转而向李玄机道:“你与那人到底是何关系?他对你如此看重,不仅把乌金指环给了你,竟还传了你天怒功?”李玄机只听得一头雾水,本欲辩解,忽然想起羽先生分到自己体内的一部分真气,顿时明白过来,念头一转,心想:“不妨就借一下羽先生的余威。”当即大笑几声,冷冷道:“不错,这天怒功我初学乍练,毕竟还不太顺手,收发不能自如,可伤到你了么?”

其实当初羽先生分给李玄机的真气并非他自己所练,乃属外来之力,也就无法主动驱使,冰心功虽有调理之效,但以他的粗浅修为,只能管得一时,无法长久约束。这外来之力扎根于李玄机的体内,虽然不听调动,但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仍会觉醒护主,因此那高汉子的手掌会被震开。那高汉子不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还以为李玄机当真练成了天怒功,因此惧怕不已。

李玄机眼见计谋奏效,暗中欢喜,但表面上却始终冷冰冰的,心想:“打铁可要趁热。”接着说道:“既然瞒不住你们,那我只好实说。不错,教我天怒功的那位前辈,也正是赠我乌金指环之人。他老人家已收我为徒,眼下正在别处办事。你们要找他,不妨杀了我,他自会找上你们。”

那矮汉子性子偏执,生平最受不得激,听李玄机竟敢出言威胁,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么?这里偏僻得很,又无旁人见证,我这就宰了你,那人除非是神仙,否则如何知道我就是凶手?”当即上前两步,目露凶光。李玄机暗叫一声糟糕,心想此人凶残莽撞,竟然吓不住他。

但见那高汉子伸手拦住师弟,沉声道:“慢来!天怒功同气相求,百里之内互相感应。你若现在杀了他,那人立刻就会知晓。”又向李玄机问道:“那人既收你为徒,一定很看重你,又为何不把你带在身边?”

李玄机继续撒谎,胡诌道:“他说恩怨未了,我虽是他的传人,但也不便参与其中,以免将我拖下了水。哼,跟你俩说了也不打紧,他抓了一个叫岳什么的人,要逼他说出一个秘密。那岳什么的武功稀疏平常,倒是一条硬汉,宁死也不肯说……”

那高汉子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道:“那人可是叫做岳三清?”李玄机故作惊讶之状,连连点头,道:“是了,是叫岳三清。原来你认识他?”

那高汉子面色阴沉、默不作声,心中却在盘算:“岳三清并非成名人物,这小子既然说得出来他的名字,可见所说的应该就是实话。”念头一转,又想:“也不知道那人到底要向岳三清逼问什么秘密?岳三清在教中交游广阔,难免会知晓一些本教秘闻,若要刺探本教秘密,从他下手确实最为合适。倘若他经受不住折磨,吐露了一星半点,对本教实在大大有害,看来此事不容迟疑,必须尽快向上呈报。”

李玄机等了许久,只见高汉子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赌上了性命的谎言到底有没有骗倒他,心中慌乱之极,手心里全是汗水。过了良久,只听那高汉子道:“既然他老人家正在办事,我师兄弟二人也不便打扰,以免多生事端,难以收场。还请转告一句,就说若是有空,便请他来渝州门浩的府上一叙。咱们后会有期,少陪了!”说着拉起那矮汉子一齐上马,转身而去。

李玄机这一番巧妙计策,颇有三国之时“武侯弹琴退仲达”之遗风,只凭了一张嘴,便逼退了两个高手。但是这种斗智之事,丝毫不比一场恶斗轻松。待那两人去得远了,李玄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全身虚脱,再无半分力气,当即原地盘坐,默运心法,缓缓恢复内力。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内力才重新凝聚起来,虽然不足以动武,但也能起身行走。李玄机担心那两人去而复返,一刻也不敢多耽,当下辨明方向,向北而行,为了避免再遇见他们,一路上刻意避开人群,专挑小道赶路,至于酒楼饭店,更是进也不进,食宿均在野外,好在他年轻力壮,身姿矫健,又会武功,打猎于他而言倒也不难。如此过了十多日,李玄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何处,但是偶尔听到乡民说话,与清溪镇居民的口音近似,料想自己还未走出巴蜀一带。

这一日午后李玄机正自匆匆赶路,忽听晴空中“啪”的一声巨响,竟然打了个雷,随即便“哗啦啦”地下起了冰雹来,那冰雹足足有黄豆大小,打在脸上隐隐生疼。他鼓起劲来,发足狂奔了一阵,忽见不远之处有一座寺庙,连忙闯了过去,抹去脸上雨水一瞧,原来却是一座弃庙,屋檐墙角均布满了蛛网,破败不堪,佛像也歪倒在了一旁,似乎很久没人来过。

李玄机暗自欢喜,心想:“此间倒是一个避雨歇息的好地方。”四下探索之后,确认没有旁人,于是就在佛像之后寻了一块地方,收拾干净,又生了一堆柴火取暖,坐等冰雹停歇之后,再行赶路。没过多久,一股倦意不自禁地袭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双目一合,就此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吱呀”一声,李玄机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抬头向窗外一望,只见满天星光,斜月高挂,原来已是深夜,冰雹也不知何时已经止歇,身边篝火早已燃尽。他探头一瞧,只见庙门大开,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之下,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走了进来,转身而立,背向李玄机,便看不见他的相貌,但是背直腰挺,却是气质非凡,身穿一件素色长袍,足蹬一双麻布短靴,头发甚短,几乎不到一寸,若不细瞧,便似一个光头一般。那人静静地站着,双目远眺,一动也不动,偶尔微风袭来,只吹得他的衣角摆动。

李玄机见他一个人深夜到此,心中虽然好奇,但也不敢贸然现身询问,只得屏住呼吸,暗中观察。月向西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只听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虽然轻微,但在一片寂静之中却是格外引人注意。那男子微一转身,李玄机这才见到他的相貌,原来是一副英俊的面孔,剑眉星眼,面如冠玉,眉目之间隐隐含着一丝沧桑愁意。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纤细的身影,身着淡黄衫子,头发挽成一束,长长地直垂至腰,面容秀丽,神情肃穆,左手执着一柄长剑,大踏步地走向那个男子,一副老练利落的模样。

那男子微笑道:“安姑娘说来便来,果然是信人。”那女子“哼”了一声,冷冷道:“只不过是一本剑谱而已,也值得你一直追我半年么?”那男子道:“若能让你回心转意,就是再追半年也值得。”那女子咬牙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就请划下道来罢!”那男子道:“此事我早已说过,如今再说一次也无妨。第一,姑娘从本寺借走的须弥剑谱,还请归还。第二,这本剑谱虽也不是无价之宝,但姑娘不告而取,总该给本寺一个交代罢?”那女子冷笑道:“你要抓我回金刚寺受罚么?”那男子摇头道:“这可不敢当。我临走之前,方丈再三交代,说你之所以从本寺借走剑谱,乃是为了练好武功,给双亲报仇,属于情有可原。他吩咐我一定要好生照看你,以免你被复仇之念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做出什么贻误终生的事来。”

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向那男子晃了晃,冷道:“还说什么好生照看我?你巴巴跟了我半年有余,不就是为了这本剑谱么?还在冒充好人呢!”那男子微微一笑,道:“这剑谱我倒也瞧过一遍。不瞒你说,须弥剑法纵然精妙,但也并无特别厉害之处。”

那女子一听,脸现不忿之色,冷笑道:“嘿,你可别说大话。这须弥剑法的厉害,你回去问一问你们寺里的和尚就知道了。哼,就算是你,也未必能走得过十招。”那男子摇头道:“是么?我当真不信。”那女子怒道:“不信?不信就来试试。”只见她左手手腕一抖,剑鞘之中的长剑竟似活了一般,自行从中跃了出来,跟着右手往前一伸,一下子握住剑柄,顺势在半空之中轻轻一劈。那剑刃薄如纸,冷光四射,正自迎风抖动,发出“嗡嗡”之声。

那男子一见,赞道:“好剑!请问这一柄便是安庄主亲手所铸的紫电剑罢?”那女子点头道:“不错,正是紫电。”那男子拍手道:“久闻安庄主生前极擅铸造之道,若是有谁能获得一柄由安庄主亲手所铸的兵刃,行走江湖可说无往不利。安庄主神乎其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女子听他当面夸赞父亲,脸上微微一红,娇叱一声,喝道:“怎么?想说好话讨饶么?那可不成!”说罢一剑刺出。

李玄机远远地瞧了这一剑,心中叫了一声好,他常年练剑,颇有心得,只觉安姓少女这一剑中正平和,外表不带半分霸气,但暗劲内蓄,一遇阻挡立生反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精妙之作。那男子也瞧出了厉害,立即向后跃开,手指屈起凌空一弹。只听“铮”的一声,紫电剑震荡,一股力道传到剑锋。那少女右腕一麻,不自禁地微微一偏。但就是这么一偏,剑上所蓄的劲力便已消减了大半。

这两人只是匆匆过了一招,表面上胜负未分,李玄机却已瞧出那少女的剑法固然不凡,但那男子的武功却更在她之上。那少女一剑刺空,本就难堪,又见那男子不出兵刃,以空手与自己过招,不由地怒道:“陆丰,你的兵器呢?快拿出来!你赤手空拳,分明是瞧不起我安云溪!”

那个名叫“陆丰”的男子微微一笑,道:“安姑娘不必担心,还请尽管出招,若我抵挡不住,自然会拿出兵刃,但现下却暂且不用。”安云溪啐道:“你说话如此狂妄,可不像是出家之人。”那陆丰笑道:“安姑娘作风豪迈,也不像是大家闺秀啊。”安云溪怒道:“找打!”呼的一剑,斜刺而至。

那男子虽然不出兵刃,以空手过招,但在他高深内功的加持之下,拂一拂袖、弹一弹指,发出的威力并不逊于世间任何兵器,足以削金断铁。安、陆两人过了十余招,李玄机越看越是奇怪,暗道:“这安姑娘的剑法快是快了,但出手似乎不准,每一次出剑总是差了一寸半寸,以至于刺不中陆丰的要害,这是为何?”

其实李玄机冷眼旁观,又岂会知道安云溪的处境?那须弥剑法招数精妙,威力不凡,称它是武林中第一流的剑法也不为过。当初安云溪将剑谱从金刚寺中盗出来之后,便即一刻不停地详加研习。等到金刚寺发现剑谱被盗之后,已经过了三日。但就是如此短短三日,安云溪在剑法之上的造诣突飞猛进,以至于金刚寺派人前去找她索要剑谱之时,最终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十二个金刚寺门人齐上,居然也斗不过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试想一个剑法如此了得之人,又怎会连对手都刺不中呢?

安云溪之所以屡次不中,那全是陆丰眼疾手快,又仗着内功深厚,在紫电剑将要刺中自己的要害之时,便暗中以内力震开剑锋,使之偏转,如此一来,剑尖贴身而过,自然无法刺中。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分,安云溪额上大汗淋漓,身法略见滞涩,剑招也渐渐从攻势变为了守势。李玄机暗道:“这两人斗了这么久,安姑娘毕竟是女子,气力不够,剑招也不如先前那么凌厉了。”到了第四十三招上,安云溪的身法一缓再缓,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陆丰双眼一眯,看得分明,忽然之间大喝一声,踏步上前,右手猛地一伸,向那紫电剑抓去。

安云溪见状大吃一惊,心想:“这紫电剑锋利无比,别说他的手掌是血肉之体,就算当真是铁打的,也未必挡得住它这一斩。此人莫非疯了?”也来不及多想,剑刃一转,迎着陆丰的手掌削去。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只听得“叮叮”两声轻响,安云溪倒退两步,脸色变得惨白,右手空空如也。陆丰则站在原地,右手竟握着紫电剑的剑柄。

原来陆丰见安云溪的身法、剑招都渐渐变缓,也知道她力气已尽,于是行险使了一招“空手夺白刃”,屈指在紫电剑的剑刃之上轻轻一弹,内力所至,顿时便将紫电剑从安云溪手中震脱。这“空手夺白刃”之技在江湖上司空见惯,本来并非一流武技,但由陆丰使出来,却是行云流水,威力大得出奇。安云溪只觉虎口一麻,情不自禁地便松了手,还未反应过来,那紫电剑就从自己手里到了陆丰的手里。

安云溪久战不下,本已气愤之极,这一下失了兵刃,更是面上无光,叫道:“把剑还我!”陆丰闭目不语,片刻之后忽然睁开了眼,道:“我方才细细回想了一遍,你的须弥剑法尚有三招没有练成。”

安云溪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陆丰却不回答,又道:“若我猜得不错,你未练成的这三招,正是须弥剑法的关键。若不练成这三招,剑法之中便有极大的破绽。对付一般庸手倒还罢了,一旦遇上真正的高手,你就必死无疑。”

安云溪心中一动,知他所言非虚。她这半年以来勤练剑法,一开始进步极快,因而兴高采烈,自以为过不了多久便能练成剑法,为父母报仇。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从第十三招开始,进步就逐渐慢了下来,再加之无人点拨,有时候就算折腾上三四天也未必能练成一招,远远不如先前那么顺利。

好不容易仗着聪明伶俐和勤学苦练,一路磕磕绊绊,终于练到了第三十三招,却发现第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最后三招既无图画,又无心法,唯有几句口诀,长不长、短不短,颠三倒四,意味不明。“须弥”一词本是梵文音译,在佛教神话之中原是一座有名的大山,本有极大之意,须弥剑法名为“须弥”,因此剑招大开大阖,气势雄浑,蕴含深刻佛理。安云溪并非佛教徒,自然领悟不到最后三招的奥妙,时间一长,索性便弃之不练。

她虽然未能练成全套须弥剑法,但想自己一来不去江湖上争雄称霸,二来自忖凭着已经练成的三十三招一样可以报仇雪恨,最后三招练与不练,倒也无足轻重。这时听到陆丰忽然提起此事,不由地担心起来,沉默不语。

陆丰又道:“我有三招剑法,既可以破了你已经练成的三十三招须弥剑,也可以与它们融为一体,弥补你剑法之中的破绽。”安云溪奇道:“是么?竟然如此神奇?”陆丰昂起了头,道:“你不相信么?那咱们再来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我却要用兵刃了。”说完便将紫电剑交还给了安云溪,右手一挥,从腰间取出一物,长约一尺,一头粗、一头细,既不锋利,也不尖锐,与其说是兵刃,还不如说是筷子。

安云溪听他这么说,心中豪情顿生。这半年来她与陆丰交手多次,也深知他的武功高强,远胜于己。但若说他只用三招就可以破了自己苦练半年的剑法,内心深处终究是不能相信,暗想:“无论如何我也总能撑过三招。”便道:“也好,正要请教。”说罢深吸了一口气,当先抢攻,刺出一剑。

这一招“紫气东来”乃是夹在第十一招与第十三招之间的剑招,上承“乘风破浪”,下接“斗转星移”。若是这三招连环使出,威力自然极大,但若是单单只使这一招,便弱了不少。安云溪之所以先出这一招,就是想仔细瞧一瞧陆丰的破解之法,否则一上来就下狠手,凝神应战之际,又如何有闲暇观察对手的一招一式?

只见陆丰不闪不避,宛若不见一般,等到紫电剑快要刺中自己之时,却忽然弯下腰去,反而伏在紫电剑之下,同时手中铁筷疾伸,指向安云溪腋下。安云溪见状,吃了一惊,想要撤招回防,但是那紫电剑加上一条手臂,长逾六尺,仓促之间竟然无法回转。一刹之间,她只觉腋下极泉穴上轻轻一麻,右臂失力,心知陆丰已然得手。

安云溪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败给如此奇怪的招式,恨恨道:“原来是这等诡异丑陋的功夫,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功妙招呢!”陆丰道:“你说它诡异也好,丑陋也罢,但它终究胜过你了。你那一招‘紫气东来’拿捏稳当、劲力充沛,确实不错,但我以短攻长,以拙打巧,岂不是更高一筹?”

这一席话被李玄机听入耳中,不由地暗暗点头,深有体会。安云溪双眉紧皱,若有所思。陆丰又道:“咱们再来试一试。”安云溪也不推辞,提剑便上。

陆丰下手不留情,又用了两个怪招将她击败。安云溪当然不肯服输,一咬牙,终于把自己所练的招式,从头到尾全部使了一遍。陆丰却并不换招,只将自己先前所使得三招反复施展,似乎每一招都是克星。安云溪心生惧意,且战且退,忽然间五指一麻,“嗡”的一声响,紫电剑被击飞,斜斜地钉在了庙门上。

陆丰见她一脸沮丧,心下不忍,温言道:“其实你也不必过于自哀。我所使的这三招剑法看似平淡无奇,却实是我毕生功力之所聚,就算你再练十年,也未必招架得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将那三招剑法的关窍一一讲解。

安云溪之前从未拜师学武,虽然眼下剑术有所小成,但毕竟只是从纸上学来的本事,实战技巧一无所知,经由陆丰一番讲解,再结合须弥剑谱之中所载的道理,前后印证,豁然开朗。

待到陆丰传授完毕之后,已是拂晓时分。安云溪闭上双眼,将这一晚所学默默想了一遍,突然睁开眼来,道:“你这次约我到此,恐怕根本就没想抓我回金刚寺罢?”

陆丰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怔,道:“什么?”安云溪道:“我盗取须弥剑谱,你奉命捉拿我,却一直跟了我半年有余,迟迟不肯下手,虽有几次与我交手,但都是点到为止,更从不伤我。现下想来,那几次交手,更像是在考较我的武功境界,并非想将我打败,抓我回去。再说你传我三招剑法,以弥补须弥剑之中的破绽,你又为何要帮我?”

陆丰沉默片刻,叹道:“安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你说的不错,最初我确是受本寺方丈之命前来拿你,但是自从知道你父母之事以后,便弃了这个念头。你要报仇雪恨,那是为人子女的孝道,我也不便阻挠。至于你盗取剑谱,反正你练都练了,抓你回去又有何用?难道当真杀了你么?我听说珠崖双怪武艺不凡,你只练了三十三招须弥剑,若只是对付他们其中一人,倒也不是很难,但是他们两人齐上,你就凶多吉少了。因此我自行琢磨了三招剑法教给你,也算是助你完成心愿。”

安云溪听罢,眼圈微微泛红,低声道:“你不怕方丈会责罚你么?”陆丰微笑道:“你不必担心。这次回寺之后我就会剃度。”安云溪奇道:“剃度?”陆丰点头道:“不错。我一直在金刚寺挂名,并未正式出家。待我出家之后,我会晨昏为你诵经,并请求佛祖,保佑你早日完成心愿,然后脱离苦海,而登彼岸。”

安云溪静静地听他说着,忽然之间抬起头来,双眸之中满是泪光,顿足道:“我不欠你的人情。等我杀了珠崖双怪报仇之后,自会亲上金刚寺请罪!”说罢立即转身奔走,伴随着轻微抽泣之声,越行越远。陆丰望着她的逐渐远去的苗条背影,伫立良久,忽然长叹一声,也离去了。

李玄机见他二人先后离开,去得远了,这才从佛像之后走出来,这时天已大明,晴空万里。他在无意之中探得旁人隐私,心中颇感愧疚,一想到陆丰传授给安云溪的剑法,又兴奋起来。细细回想,只觉其之精微奥妙,殊不在正剑宗的上乘剑法之下,虽然仅有三招,却在冥冥之中暗合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道家武学至理,又觉三招剑法浑然一体,却又相互克制,彼此之间竟能衍生出诸般巧妙的变化。他一念至此,再也克制不住激动之情,立即拔剑演练。他在剑术之上的悟性和造诣远超安云溪,安云溪一时之间不能体会的地方,他却是一听即懂,一懂便通。

这一练就是大半个时辰,直到筋疲力尽、满身大汗,这才收剑停手,坐倒在地,哈哈大笑起来。在这一阵大笑声之中,那三招剑法所包含的精义仿佛河水一般从李玄机的心中流淌而过,他的剑法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更上一层楼。

稍作歇息之后,李玄机缓缓站起身来,一整衣衫,向庙外走去,沿途喝了几捧山泉水,甘冽解渴,又摘了几颗不知名的红色野果,看来似乎无毒,大着胆子咬了一口,只觉汁液四溅,唇齿留香,果然甚是甜美。吃饱喝足之后,他精神一振,心想:“眼下之事,还是须以寻访川南王家为先。只是不知此处离王家还有多远?”一边想着,一边顺路而行。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附近的乡野村民,相互之间以方言攀谈,有说有笑。李玄机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其中一位较为年老之人问路,那人见他礼数周到,温言道:“王家不远,但你要去却不太容易。”说着往北方一指,又道:“往北再走三里,便是长江了。那长江自西向东而流,江水湍急得很,你须找一个船夫,让他驾船逆流而上,穿过三峡,便可直达四川境内。”

李玄机知道逆水行舟殊非易事,更何况是在大江大河之中,船夫若无相当本领,一旦遇到急水湍流,便会有船覆人亡之险。正自沉思不决之时,那老人又道:“你若是不想走水路,那就只有走陆路了。但是川渝一带向来多山,地势又不平,赶路驾车多有不便。若要走陆路去王家,只怕要比水路多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李玄机心中一定,当即决定乘船走水路,向那老人致谢辞别之后,照他所说向北而行。

果然没走多久,便见一条大江横在眼前,滔滔不绝,奔腾不息,滚滚向东而去。江面甚是宽广,烟雾纵横,一眼竟看不到对岸。李玄机举目四望,只见离江不远之处有几间草庐,支着大大小小几个帐篷,帐篷下随意摆着七八张木桌与条凳。门前挂着一方红布,上面写着“江岸饭店”四个白色大字,十分醒目。目光一转,又见那岸边生长着几棵柳树,柳荫之下系着四条船,其中一条比另外三条要长上许多,也要宽大许多。李玄机家中经商,也常用船只往来运送货物,所以知道那条大船乃是客船,结构坚固,其余三条小船则是渔船,经不起大风大浪。

他走到岸边,见那条客船的船艄之上蹲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自在一口大铁锅之中煎鱼。李玄机躬身问道:“老人家,出船么?”那老人抬起头来,只见一张焦黄色的脸上遍布皱纹,犹似田间沟壑一般。他将李玄机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地说道:“出啊,当然出船,有生意为什么不做?敢问公子爷去往何处?”

李玄机道:“我想穿过三峡,去往四川。”那老人脸色顿时一变,皱眉道:“若是寻常江河倒也罢了,但这长江水流之急,向来是天下第一。想在这条大江之中逆水而行,可是十分难办之事。”

李玄机道:“我也知道其中之艰难,但我此番前去四川是有急事,万万不能耽搁,还请老人家帮我这个忙。”说罢一揖到地。

那老人见他如此谦恭有礼,倒也不忍直言相拒。过了片刻,只听他说道:“好罢,老头子这就做一回好人,送你一程便是。只是价钱可不便宜。”李玄机见他应承,自是喜不胜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说道:“只要你老人家答应了,那便一切好说。二十两银子够不够?”那老人家境贫寒,常年在这江上往来运客,挣的都是散碎银子,却从未见过这么大一锭元宝,只瞧得双眼发直,连忙道:“够了,够了!多了,多了!”

李玄机心想:“这逆水行舟之事确实十分冒险,他眼下虽然答应了,却难保不会临阵变卦。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给他二十两便是。想必他瞧在银子的份上,也不会说话不算数。”于是又取出一锭元宝,将两锭都塞进了那老人的手里,微笑道:“这些银子你先拿着。若是实在多了,那就买些好酒好菜。”那老人半推半就地收下银子,说道:“公子爷不必叫我老人家,太生分了。你就叫我恭叔罢。”说着转过头向船舱叫了一声:“娇儿,有客人来了!”

只见船舱门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清秀绝俗的脸,柳叶眉、樱桃口,美目流盼,肌肤胜雪,眉宇之间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娇媚之感,令人着迷。那女孩儿一见到李玄机,双颊绯红,立即放下帘子,躲回了船舱之中。

恭叔搓了搓手,干笑道:“公子爷莫怪。这小女娃是我的孙女,自小便没了爹娘,跟着我一起过活。她今年才只有十五六岁,没见过什么世面,怕生得很。但你别瞧她小,干起活来可是一把好手。”李玄机“嗯”了一声。恭叔抬头望了望天,道:“时间还早。请公子爷等一等,我这就去集市上买米买菜。”李玄机点头道:“你尽管去,我候着就是。”恭叔转身进了船舱,再出来之时右肩上多了一条麻布口袋,腰间系了一根麻绳。他一脚迈出,跨上了岸,飞也似地去了。

李玄机轻轻一跃,纵身上船,掀开门帘走入船舱。只见那个名叫“娇儿”的少女赤着双足,怯生生地坐在一角,一手拿针,一手拿线,正自缝补着一只布靴。那布靴早已陈旧褪色,内外打了五六个补丁,却仍然洗得十分干净。她见李玄机走了进来,头垂得更加低了,一张白玉也似的脸蛋儿涨得通红,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李玄机见她衣衫敝旧,年龄尚稚,虽是船家贫女,却难掩秀色,是一个十足绝色的美人坯子。李玄机本想说几句笑话,缓和气氛,心想:“这小丫头如此胆小怕生,又在专心干活,还是不要贸然开口,以免惊扰了她。”于是仰身倒睡在铺位上。

那船舱很宽大,可容四五人并列躺着,李玄机身材虽然高大,倒也可伸直手脚,这些日子以来他饥食野果、渴饮山泉,若是困了便在草地上倒头就睡,这时候好不容易可以安稳睡上一觉,心中满足,听着从船底传上来的潺潺水声,双眼渐渐合拢,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睡梦之中,忽听有人叫道:“公子爷,公子爷!”正是恭叔的声音。李玄机翻身坐起,道:“我在这里。”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船头向下一沉,那恭叔已跃上船,进了船舱,肩上扛着一只沉甸甸、满鼓鼓的口袋。李玄机透过门帘,望见天色昏暗,问道:“你去了多久?”恭叔搔了搔头,笑道:“也没多久。只不过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老熟人,多聊了几句。不过公子爷也别担心,黄昏时分长江浪小水缓,正是逆流而行的好时机。咱们先吃过了饭,这便启程。”李玄机点了点头。

恭叔放下口袋,便招呼着娇儿上菜盛饭,三人就在船头团团而坐,围着吃饭。只见一盘煎鱼,一盘烧鸡,一大碗红辣椒浸在盐水之中,另有一坛酒。李玄机睡得久了,腹中也自饥饿,见到菜肴食指大动,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吃,先夹了一筷煎鱼。那鱼下锅烹饪之前用茱萸、花椒腌过,鱼肉细嫩,又微带麻辣之味,甚是下饭。恭叔见他吃得惯,也自高兴,喝了一碗酒,道:“这鱼是娇儿煎的,是咱们巴蜀一带的吃法。公子爷你是外地人,要是吃不惯就说一声,我们做菜就不放辣了。”

李玄机摇头道:“那倒不用。这鱼肉滋味不错,当真是娇儿姑娘做的么?”恭叔一拍船舷,说道:“可不是么?我早就跟公子爷说过,别看娇儿年纪小,干起活来麻利得很,尤其是烧得一手好菜……”他乘着酒兴还没说完,忽听娇儿低声说道:“爷爷,不要说啦!别惹得公子爷笑话!”

恭叔眉毛一扬,正要说话,李玄机抢先道:“你烧菜的手艺真的不错,我没骗你。”娇儿听他这么说,脸上又是一红,不再言语,只是埋着头吃饭。恭叔又在船舷上用力拍了一下,说道:“你瞧,爷爷可没吹牛,连公子爷都夸你呢,人家毕竟还是识货呐。”

李玄机笑道:“恭叔,你也别总是叫我公子爷了,就叫我小李罢。”恭叔脸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来,摆手道:“这可不成!你一出手就是四十两银子。这么阔绰,一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我可不敢随便乱叫。”

李玄机想起自己出生于商贾富贵之家,说是大户人家倒也不错,但从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之后,自己便与“公子少爷”四个字再无关系,便道:“你想多啦,我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你一直叫我公子爷,我听着别扭得很。”

恭叔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坚持,便道:“这样罢,咱们就各退一步。我不叫你公子爷,但也决不能叫你小李。我见你赶路都带着兵器,想必也是一个练家子,就依着江湖人的习惯,叫你一声李少侠,算是折中如何?”

李玄机哭笑不得,只能点头答应。三人吃过饭之后,娇儿洗了碗盘筷子,恭叔酒足饭饱,站起身来,解开系在柳树之上的缆绳,竹竿在岸边一撑,船身便晃晃悠悠地漂到了江心,张起布帆。其时太阳已经落山,只余下一片金黄色的色彩撒在江水之中,撑杆一荡,那水变化作点点碎金。恭叔抬头望了望天,笑道:“从天气来瞧,今晚咱们应当不会遇到大风大浪。李少侠便请歇息罢。”李玄机道:“如此便有劳恭叔了。”恭叔笑着摆了摆手,扳动木桨。那船儿便逆着水流,向西而去。

李玄机回了船舱,见娇儿正撩起另外一边的门帘,怔怔地望着江景发呆。李玄机道:“你忙了一天了,不累么?”娇儿闻言,连忙放下帘子,回过身来,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李玄机苦笑道:“你怎么不跟我说话?难道我生得太凶太丑,吓到你了么?”娇儿脸上一红,低声道:“公子爷既不凶,也不丑。”李玄机佯怒道:“先前不是说了么?不要再叫我什么公子爷了。”娇儿与他相处渐久,早已不如先前那么拘谨,微笑道:“那是你跟我爷爷说好的,我可没答应呀。”李玄机也没想到她竟会有此一说,便道:“你倒是机灵。”微微一顿,又道:“我听恭叔说你从小便没了爹娘,如此说来,你我倒是同病相怜。”

娇儿抬起头来,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问道:“公子爷也是……也是没了爹娘么?”李玄机长叹一声,道:“是的。我父母死于五年之前,有天夜里,一伙贼人闯进我家杀了他们。整整五年了,我都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道那伙贼人到底为什么杀害父母。”娇儿道:“那你查过么?”李玄机点头道:“查过,但是有用的线索实在太少。我父母很早就在苏州经商,待人和善,脾气又好,从未与人结怨,那便显然不是仇杀。那伙贼人闯进我家,离去之时却又未取走半点财物,可见也不是谋财。既不为仇,也不为财,别说是官府了,就算是我也想不通了。不过听我师兄说到,川南王家的王二爷或许知晓一些线索,所以我就来啦。”

娇儿“哦”了一声,忽然问道:“我听爷爷说你会武功,是个练家子。”李玄机点头道:“是呀,怎么了?”娇儿道:“我听村东口的说书人讲你们练家子行走江湖无拘无束,快意恩仇,遇上不服气的就打,打到服气为止。”

李玄机笑道:“那是编故事呐。说书人若是不这么讲,那也就没人听他说了。闯荡江湖,武功的强弱高低尚在其次,最重要是行侠仗义、讲究诚信,若是一味依仗武功,那就是恃强凌弱,可是玩不长久的。”娇儿听罢,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但又一副不肯罢休的神气,追问道:“闯江湖挺好玩的,是不是?”李玄机侧了过头,瞧着她那一张纯洁无邪的脸庞,微笑道:“没饭吃就吃野果,没水喝就喝山泉,若是来不及投宿客店,那就只能睡在荒郊野外。说书人说过这个么?”

娇儿不再说话。李玄机见她双手抱膝,露着一双光溜溜的赤脚,脚掌纤美,踝骨浑圆,正自轻轻摆动。李玄机心中一荡,暗想:“娇儿虽然年幼,身材也未长成,但若论容貌之美,比起那天下闻名的玉琉璃,只怕也是不遑多让。”他心里这么想着,忽听娇儿问道:“公子爷是习武之人,那能不能露一手给我开开眼界?”

李玄机回过神来,只见娇儿正盯着自己,双眼之中透露着期盼之色,笑道:“怎么?莫非你要考较我的武功?”娇儿脸上一红,道:“可不敢这么说。我只是好奇,想瞧瞧而已。”李玄机心想自己学武多年,所擅长的乃是剑法和掌法两项,在这船舱之中只怕施展不开,况且一个不小心还会伤及娇儿,还是使一些小巧短打得功夫为妙,便道:“那我就献丑了。”说着伸出手指向门帘轻轻一点,只听“嗤”的一声响,一股劲气激荡而出,穿帘而过,顿时便留下了一个小洞。

娇儿低声惊呼了一声,仿佛不敢相信所见之事,站起身来去摸那个小洞,叹道:“公子爷真了不起!”李玄机道:“你没练过武功,自然觉得了不起。我专修剑法和掌法,指法我并不熟练,只是初窥门径而已。”娇儿转过头来,对他笑道:“公子爷可别谦虚啦,这样已经很厉害啦。”

李玄机见她笑靥如花,肤色更是晶莹如玉,忍不住轻声赞道:“娇儿,你真美!”娇儿被他夸赞,先是微微一怔,而后面红过耳,低下了头。李玄机夸她美貌,本是出于一时激动,话一出口便知失言,颇为后悔。一时间船舱之中寂静无声,两人相对无言,只有船底“哗哗”的流水之声,更增静谧之感。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只听娇儿低声道:“夜深了,公子爷该睡觉了。”李玄机“嗯”了一声,脱下外衣,枕在头下,随即躺倒。他刚一躺下,便见舱内忽然一黑,想是娇儿灭了烛灯,也自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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