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已过,曾三平姗姗来迟。

薛澄眼见得他此番赴宴并没有随身带着那幅画,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却也不好直接开口询问起这幅画的下落,只得见机行事。

当即薛澄拉着要他先自罚三杯。

曾三平自诩酒量不俗,倒也爽利,端起眼前的杯盏痛快喝了。

“喝酒本就是求醉一场,不醉还有何趣味?来,三哥,我再敬你一杯。”

曾三平听闻此话,哈哈笑着指了指对面的薛澄,立马豪气地夸下海口。

“你三哥我千杯不倒,这么多年没能醉过一回,阿澄你小子断然是灌不倒我,瞧你这弱不禁风、不胜酒力的样子,怕不是三杯就倒了吧哈哈哈哈。”

言罢,薛澄喊人摆上酒席,席间歌女们也拨弄起瑶琴与琵琶,用那软绵喃喃的吴音小调,唱起一曲《清平乐》。

领头的舞女身姿曼妙,正是霜娘。

如此曼舞轻歌,伴着此等靡靡之音,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的喝起来,交谈甚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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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两大坛陈年佳酿都已见了底。

薛澄又揭开另一坛酒的封泥,继续帮曾三平把身前的酒盏斟满。

曾三平此刻的确有几分醉意,面酣耳热,神情激动。

曾三平那一双大掌宛如铁钳,一边端起跟前的酒盏,一边紧握着薛澄的手不放,絮絮叨叨地把他这些年战场经历讲给薛澄听。

薛澄却还精神抖擞,面色如常。

原来薛澄一早就服下了醒酒汤药,又将自己身前那一酒坛里的烈酒替换成低浓度的兑水酒。

几杯掺假的酒水下肚,自然对薛澄毫无作用,只让他那眉目愈发明艳。

曾三平一边苦笑一边嘟囔道:“杀人者,人杀之。得过且过罢了,手上染得鲜血早已数不清。

兄弟们也是一个接一个丢了性命,张成、伍大贵、李子牛、刘文勇、侯小朝......”

曾三平说到后面只觉得喉头发紧,话音也变得含糊不清了。

他低头追忆起过去,垂着的眼底有层晶亮的水光浮着,像是醉了,又像是在胡言乱语。

“真希望过去战场上的种种只是一场梦,醒来就能彻底忘掉,那该多好,多好啊......”

薛澄竭尽全力才从铁掌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明明薛澄的手腕都被捏红了,但还是笑着好言好语地去开解曾三平,嘴角翘起的弧度足以看出来他平日里修养极佳。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急着去求大富大贵的人,又有几人能从险境中平安归来?

可怜那宋景春即便得了如此泼天的富贵,还不是落得一个沉尸钱塘的下场。听闻三哥能从战场平安归来,又舍弃富贵荣华,这才是大智慧。”

曾三平轻轻地笑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放下杯盏,自己倒满一杯又重新举起酒盏,抬头望向薛澄。

好巧不巧,薛澄正抬了眼,他的心思都在画上,却又不晓得该如何不露声色地提及此事。

两人此刻目光交汇,相视良久,依旧无言,谁都没有先开口,席间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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