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莎一直困惑,为何爹娘要搬到这人烟稀荒的地方。她记得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人很多,很热闹的。

爹和娘对看一眼,惊诧中带着隐忧,惊的是没料到她还记得三岁前的事,忧的是,他们不知她记得些什么。

娘轻声道:“不是搬家,是你一个人,去河对面住个四五六年。”

“我一个人?为何?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做什么?你们不去,我也不去!”青莎不高兴道。

“你不是很喜欢那戒子,上面有亮晶晶的石头的?”爹的语气很温和。

青莎不好意思低下头,原来,爹知道她和哥哥偷拿戒子玩儿的事。她抬起眼皮偷偷看了眼爹,见他不是很生气的样子,才小声嘟囔道。

“我只拿出来,看,看过两次,三次而已!”她飞快抬头,看了眼爹,又低下了头。

“那戒子不只可以玩儿,还可以做许多事,你想不想学?河那边,有教你如何用戒子的地方,你去不去?”

青莎意外,爹没有责骂她,她便试着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爹笑了,给她讲起一个叫云炼山传习院的地方,在那里学一种叫驭元仙法的本事。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芋圆,于是爹又给她讲了半天的驭元仙法,把她听得两眼放光,坐不住了。

“爹,我,我想去!那个地方,过了河,还远不远?”

“爹找了位河对面的朋友,他会送你去。”

“什么样的朋友?”

“是同爹很要好的好朋友。”

“怎么样就是好朋友了?”

“喜欢做同样的事情,喜欢同样的东西,嗯...相互能不计较。你做了不好的事,好朋友会斥责你,好朋友做了不好的事,你也可以讲。生气了吵架了也还是很要好,也不会互相不理睬。”

青莎点了点头,照这样说,她认得的人都是好朋友,她满足地呼了口气,又小心问道。

“爹,你不怪我弄坏了戒子?”

“那戒子本就是坏的。”爹笑了笑,说道。

青莎松了口气,又可惜道:“那还怎么学?戒子修得好的吧?”

“河对岸有的是戒子,要多少有多少。还有许多与你年岁差不多的小孩子,可以一起玩耍聊天,可以做朋友。他们与哥哥,不太一样。”

青莎鼓起掌来,眼睛闪闪发光,爹笑了。

偶尔,她也会觉得很孤单。周围的大叔大娘,管她比爹娘还严,只有哥哥能陪她玩,可是许多时候哥哥连话也讲不清,她也不是不喜欢哥哥,只是想有个一起聊天的人。

“真的?”刚想点头说好,她又觉出不对来,“等等!河对面的朋友?骗人!爹你什么时候过河去的?怎么不带我?”

“我没过河,是上次去集市,托人送信给那位朋友的。”说着,爹看了看娘。

娘却没看爹,她低着头,转动手上的纺锤,捻起了线。

第一次,爹这样认真跟青莎讲话,她不由也认真起来。想了想,爹讲的应当是实话,但她还是犹豫,不想一个人过河,何况爹还要杀好几只她的羊。

“你记不记得,你娘讲的那些故事里,四只耳朵的马,会送信,懂人语的小鸟,你不是还想养一只来的么?”爹又说道。

娘悄悄皱眉,像在后悔。

青莎心痒难耐,终于用力点了点头。

她真的很想养一只娘说的那种蓝色小鸟,还在周围林子里找过,但一想到羊,她又不舍了。

“可是,大白...”

“我知道,你舍不得羊。”

“我从那么小养大的。”青莎一脸骄傲,用手比划着。

爹笑着附和道:“是!你养的羊最好了!大白,小白十多岁了,还生了那么多小羊。可是妹妹,羊本来是人养来吃的...”

青莎立即捂起耳朵,恼怒道:“那是别人的羊!我的羊不许!”

娘悄悄朝爹连连摆手。

这时,哥哥笑呵呵回来,吵吵着肚子饿。

娘带他去拿吃的,青莎跑去外面去看羊,躲开爹,再就是,她不是很放心哥哥放羊,要去羊圈看看羊都回来了没有。

有时,也不知是羊看哥哥还是哥哥看羊,常常他自己跑回来,忘记了羊,羊跟不跟着回来全看它们心情。

后来一段日子,爹再没说起过河,娘与她也没再提过。

大家都不讲,却都在心里琢磨这件事。

爹闷头干活儿,不问她羊的事,娘更是像没事发生,纺线织布做衣裳,手上忙不停。

青莎晚上却常睡不好觉,要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翻得身下褥草稀里哗啦。

最终要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那天一早,娘给了哥哥几个米饼让他出门去玩儿,爹一上午闷闷地,也不说话,还在屋外劈柴。

爹这些日子一直在劈柴担水,墙边的柴垛足够烧半年的了,屋外水池里的水也满得快溢出来了。

青莎在屋里跟着娘纺线,听着纺车‘咕噜噜咕噜噜’转,心却跟着外面的劈柴声一下一下跳,手上捻的羊毛几次忘了续也不知道,要娘紧着提醒。

劈柴声最后停了,纺车跟着慢下来,娘看向青莎,眉头微微透着忧愁与怜惜。

爹走了进来,一身的汗,他看看青莎,没讲话,坐下慢慢擦汗。

娘停了纺车,望着他们两个,也没讲话。

青莎扯扯手上的羊毛,看看爹,爹也正看着她,她慢慢低下头,泪珠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爹,一定要羊皮?兔子皮不成么?”她闷声问道。

“方圆二十里的兔子全抓来,或许可以。”爹很认真答道。

青莎低声问道:“要几只羊?”

“六...五只吧。”

她想了想,终于哭出声来,说道:“我的羊,都很乖,听得懂我讲话。”

“知道。”爹也很惋惜。

“不用赶,自己知道回家的。”

“是!”

“它们的毛又长又软!还很白的!”青莎低头,轻轻拉扯着手中的羊毛。

爹轻声道:“我会把它们带远些杀的。”

青莎低头擦着眼泪,小声道:“等我走了,你们再吃肉。”

说完,她扑到娘怀里,大哭起来。

当时的她还天真,以为那就是天下最伤心的事了,却不知才只是开始。

她很难过地哭着,娘却轻轻拍着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乖!你要是实在舍不得,那就不去。娘和你,偷偷躲出去,附近空房子有的是,找一间,住下,过两年再回来。你爹这样笨,一定找不到我们的。”

青莎抬头,只见娘笑眼弯弯,像只狐狸,顾不及擦掉眼泪,她嘿嘿笑了。

她知道,娘说得出就做得到,刚想说好,偏巧爹也听见了,他叹气道。

“她是小孩子,好容易才讲通的道理,你怎么跟着捣乱!”

娘嘟囔道:“我本来也不想她现在就去的!她舍不得离家,再等两年又如何!”

青莎愣了,这次,她听明白了娘的意思。

原来早晚她都要到河对面去的,娘只是不想看她难过而已,想了想,她擦着眼泪说道。

“算了,娘,晚两年去,也是一样,要用羊皮的。”

爹如释重负道:“听听,你还不如孩子。”

娘脸上没了笑容。

后来,爹收拾羊皮,做筏子又用了一个多月。

那些天青莎没再去过羊圈,直到要走的前一天,她去羊圈,看见少掉的是哪几只羊后,她哭了,不止是为少掉的那几只羊而哭。

哥哥也跟着哭,比她还伤心,她反过来要安慰他,她又更难过了,担心自己走后,哥哥怎么办。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