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寒潭前,浓雾弥漫。

那一头原本垂到脚跟如丝缎般一样光滑的黑发,随着主人的快速疾飞,而上下飘扬,一袭雪衣成了茫茫黑夜中最耀眼的颜色。

“望舒——”

听到呼唤女子停下身形,漂浮在寒潭之上,寒潭水波荡漾可以冻结任何掉进来的东西,只是它散发出的寒气就足以让人手脚冻伤。

“望舒——”声音在接近。

女子闭上了双眼,只见她身形晃了晃像失去了平衡,流星似的向下坠去,夜空里黑瀑般的长发,在山风中以一个扣人心弦的姿势向下俯冲,虚空中万缕千丝画出一条条美丽的弧线,溅起一颗颗比天空中的明星还亮的水珠,终于消失在寒潭里……

“望舒!”

幔帐里的人影惊醒,看向窗外,晨曦已经在云朵上镶起了金线,夜晚的星光已经烧尽,愉快的白昼蹑足踏上了迷雾的山巅。几线曙光射入帐内,帐中人影眯了眯眼睛。是梦……他抚着额,坐起来,金发瞬间倾泻到身上,看了看身边香炉中已经燃烬的梦草,眉头紧皱。

“零星!”那人张口唤道。

“帝上。”零星立在沙帐外,不知何时出现,仿佛亘古以来他就站在那儿一般。

“这梦草怎么不管用了?”雷帝冷冷道。

“帝上,梦草不宜多用,否则会出反效果。”零星垂目道。

雷帝一言不发,空气中流动着一丝烦躁。

零星站在阴影处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忽然启唇道:“自从那件事后,您尚是首次让我看到您的脸。”

雷帝的金发迎着阳光,闪着宝石一样的光彩,像金子融化成金水一样耀眼,又好像月亮的碎片那样冰冷无情。

隔着纱帐雷帝看向零星,如子夜般深邃的金瞳,忽然出现一种尖锐的东西,刺扎着零星,没有说话。

零星脸上依然挂着微笑,青衫却在微微飘动,他突然闭上了眼睛,两根手指闪着青芒,伸向自己的双目。

一道金光打开他的手指。

“罢了,”雷帝抬首说道,“这次是本帝自己的失误。”说完穿好衣衫,用金色面具遮住了面孔,经过零星,头也不回地走出寝殿。

零星走到香炉前,手指粘了些梦草的灰烬,神情莫测如渊。

……

雷帝来到一处布置了重重关卡的暗道中,继续向地底深处走去,欣长挺拔的身躯成为黑暗中唯一耀眼的存在。

突然通道豁然开朗,雷帝停下脚步,通道出口离地足有二十丈高,下面俨然一个未知的黑暗深渊,雷帝毫不犹豫的向下跃去,披风呼咧飞扬,他刚一落地,就往前走,只见前方晶光闪烁,寒气浮动,竟有一块巨大寒冰立在地下殿堂的正中央!

赫然一白衣女子被冰封其中,她芳眸紧闭,玉容仙姿不染半丝尘俗,黑发自由写意地垂在胸前背后,好似还在飘动,但事实上她整个人完全静止,她的身体似乎柔软安详,平和宁静的神态,都只像进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

那本质像是冰一样冷酷的雷帝,此时来到寒冰之前,深邃的金瞳有了温度,像生怕吵醒了冰中人似的轻唤一声:“望舒……”

雷帝原本冰冷仿佛对什么都很漠视的金瞳此时充满深情,心无旁骛地对着冰中人轻声呢喃,“我究竟用什么方法才能融化你?而不伤害你?”他将面具揭下,对着冰中人呼唤着,“望舒你睁开眼看看我,这千年来你对我的惩罚已经够了……望舒!醒来!”痛苦的语气转为激烈,拳头猛然一捶寒冰只见冰屑点点,四散崩开,只恨他的力量,只有破坏之能,却没有治愈之力,完全救不了他心爱的人。

冰中人的胸口毫无起伏,连半点呼吸也欠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雷帝停止了徒劳的动作,颓败的坐下,背靠寒冰,锥肉穿心的痛苦仍留在心中,那终年戴着金色面具的脸,只能用极致的完美来形容,这是一种超越了想象的俊美,这张能颠倒众生让世人为之疯狂的脸孔,连冰中的女子都有些黯然失色。

雷帝平复心绪,握着拳头厉声道:“望舒,你放心,我找到了可以让你复活的方法,我一定要凑齐六件宝物,不计任何代价!”他全身散发出强大的金光,四周忽然电舌肆虐流窜不休,像在回应他的誓言。

……

雷渊。

黑暗森林中,一座汉白玉塔高高伫立,整座塔闪着绿色的结界光芒。

塔顶。

零星白皙的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对正坐在塌边的美艳女子说道:“很抱歉,在没有帝上的命令之前不能放你出来,而且我还要暂时封住你的灵气。”

玉姬激动的道:“不可能!帝上不会这样对我的!零星你解开阵法!我要见帝上,我要去他!”扑上去,扯住零星的衣袖哀求道:“零星,求求你让我去见帝上!”

零星任她扯着衣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显得不耐烦,淡淡道:“你何必这么激动呢,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放心帝上会放你出来的。”

“不,不会,我知道,我有这个感觉,帝上他不需要我了,他不会原谅失败的人。”玉姬受伤的大喊:“我要去见帝上!”她的整个脸色变得惨白,眼中的冰泪珠滚下,眼神中的仓皇无助,让人看了不忍。

可她对面的零星却毫不动容,微笑不变道:“好像有点矛盾,既然知道帝上不会原谅,又何苦这样执意要见一面呢?”

“我——”玉姬脑中一片空白,不觉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手。

零星非常温柔的道:“说不定过几天帝上就会放了你,玉姬要有点耐心。”

玉姬像是悲伤到了极致,反而忽然冷静下来,冰色的眸子寒光大放。“零星,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为何在江上危急时隔空打掉你的神杖瑶瑛?白白便宜了那些人?”零星微笑道。

玉姬点点头道:“你另有所图?”

零星摇头道:“不是我,是这是帝上的吩咐。”

玉姬不能置信的问:“什么?帝上明知我不敌,为什么还……

零星打断她,眼中绿芒闪烁,莞尔道:“要知道那个继承了令姐元神的少女,本身还有一半属性是雷灵力,两种力量本身应该相抗,现在不知为何居然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玉姬有些懂了,零星继续道:“如果此时加入瑶瑛的神力,元神的灵力大幅增加,”两手高低比划了一下,略顿续道:“就会破坏这种平衡,玉姬你说会发生什么事呢?”

“自然离死不远。”玉姬口快的答道,没注意到零星眼中的青芒。

“能为玉姬解惑我很荣幸,那么接下来我该封住你的力量了。”零星狭长的凤目微眯,在玉姬轻咦一声还未反应过来时,闪着青芒的指尖,轻点玉姬的额头,法印符文之光扩散开来,煞时玉姬只觉神志迷蒙,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你……我要……见……帝……”话还没说完,便已支撑不住倒了下来,不省人事……

月夜。

玉姬在高塔的风铃中醒了过来,只觉体内空空荡荡,软弱无力,元神果然被封,零星早已不知去向。

玉姬一捶床榻,“可恶!”冰泪珠不停的流下,她现在恐怕连个普通女子都不如。

“ 雷帝你怎能如此对我,我为你背叛了族人……”玉姬脸色苍白,悲伤仿佛吸干了她的血液,她泣不成声,胸口一阵发烫。

玉姬掏出了脖子上戴着的红晶坠,这是雷帝扔给她的,当时这个红晶坠封印了一个法阵,让她轻易的破除了冰源珠的保护罩,而她也把失去了效用的晶坠留在了身边,也许对雷帝来说这不算什么,但对她来说这是雷帝送(扔)给她的宝贝,在雪世界风雪弥漫中,玉姬第一次见到除了纯白以外的颜色,马上沦陷沉迷于那对金瞳,不管他是谁,不管是不是要背叛雪族,反正雪族也不值他一根手指。雪女不像人类绝不轻易动情,但不动则已,一动就惊天动地,绝不动摇分毫。

一阵冷飕飕的风吹来,玉姬看着窗外的明月起身苦笑道:“托帝上的福,我百年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寒冷。”她感觉到一阵寒颤刺激着血液,简直要把她生命的热流冻结起来。

玉姬摇了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个不停,“帝上,我为你背叛了雪族,为你可以牺牲一切,就希望你能回头看我一眼,你的一眼就是我的一生,为什么不能爱我呢……”她双膝一软跪下来,青银色长发与月光相呼应,现在只剩下凄凉与绝望。

“我爱你敬你,却换来被囚禁的下场吗?你好无情!”玉姬痛彻心扉,“别傻了,忘了吧,他根本不爱你,忘了吧!”玉姬紧闭双眼,猛然扯下颈上的红晶坠,使劲儿抛出窗外。玉姬宛如连心也跟着扔出去一样,空洞的双眸中,那红晶坠以一个闪光的弧度飞出窗外,仿佛整个过程都放慢了……

玉姬刹那只觉天旋地转,心都在滴血,她不知哪来的力气,跃上了窗台,咬牙追过去,不行!不可以!难道真的能忘记他吗?我怎么可能把他从我的记忆中删除?那我还剩下什么?这或许就是背叛所有族人的报应与惩罚……玉姬半个身子向下探去,伸手去抓,但与红晶坠只差一线而错过,此时红晶坠在玉姬眼里就好似雷帝的化身,掉下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但就是舍不掉啊,她自嘲一笑,粉生碎骨这个下场不是很适合她吗……在坠落前玉姬终于抓到了红晶坠,满足的叹息,幸福与忧郁分据了她的双眼,她的脸上却仍挂着一丝最甜美的微笑……

在死亡和长夜的恐怖中,一朵娇红永为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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