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家的马车地方狭小,怕是得劳烦宁大小姐自己跟着车队走。”

老宦官笑的和蔼,语气也恭顺的无可指摘。

宁芊芊的目光深了深。

步行入宫,不许车马,这是朝廷对待犯官入宫请罪时的羞辱。

她今天若是跟在马车后面,在众目睽睽下走入皇宫,便等于彻底将脸面踩在了脚下,自此后将沦为整个东唐的笑柄。

皇上此举,是为了睿王?

还是昭王?

卓氏母女心情大好,对付这种心思歹毒不要脸的贱妇,就该如此。

“宁大小姐不必劳烦张内官惦念,她与我同车前往。”

元颂淡淡开口,扯住宁芊芊的手腕,旁若无人的登上了昭王府的马车。

车门隔绝了一众探究的视线。

宁芊芊出身军部,刻入骨髓的职业习惯,使她即便在马车中也身躯笔直的正襟危坐。

这副模样落在元颂眼里,却完全变了味道。

小女人时刻都紧绷着神经,可见防备家人的伤害已成了习惯,可怜!

“你是本王的王妃,今后大不必再日日担忧,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出了任何问题,本王替你担着。”

宁芊芊……恩?

就……挺莫名其妙。

两人皆没有再开口,马车陷入到尴尬的寂静中,直到被人拦截。

“殿下,金鳞卫拦路!”

车外,响起飞廉的声音。

宁芊芊蹙眉,眼底骤闪过幽光。

金鳞卫,皇上专用的亲卫,帝国地位最高级的军队!

“传皇上口谕,请昭王殿下移步南书房回话,宁大小姐,暂在书房门外等候!”

张内官的声音自车外传来,虽阴柔不似正常男人,却也洪亮沉稳,语带铿锵。

金鳞卫首领宗绍长靴踏地,奏出擂鼓般的闷响:“请宁大小姐下车!”

车中,元颂幽幽开口:“本王会带她过去。”

宗绍不肯退让,依旧挡在车前:“皇上命臣,亲自护送宁大小姐前往南书房!”

他是寒门子弟,少年从军,靠着在尸山血海中一刀一枪的功绩,为自己开辟出辉煌的前程。

他宗绍,从不惧怕权贵,只敬英雄。

“殿下,请让我下车。”

元颂挑眉还欲开口,却被宁芊芊阻止。

“宗少将乃是东唐英雄,理应尊重。”

皇上选了宗绍前来,就是看中了他的耿直,他不会给元颂第二次违背旨意的机会。

由宗绍带队,名为护送实为押解,让她步行至南书房,今天的下马威,皇上是给定了!

若不让皇上顺下这口气,她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宁芊芊下车,晚风将她碎发掀起。

她身躯单薄,却似风雨中笔直的修竹迎风而立。

她理了理衣裙蹲身行礼:“有劳宗少将。”

另一侧,张内官笑嘻嘻吩咐飞廉赶车入宫,不容拒绝。

宗绍哼一声,眼底轻闪过不屑:“走吧。”

威北将军与夫人皆是将门之后,沙场上所向睥睨,为家国抛却了一身热血,他们的女儿却如此不堪,老天……实在不长眼!

他看不起宁芊芊,自不会给她放水。

金鳞卫刀枪出鞘,明晃晃在宁芊芊眼前晃,她行走其间,宛若被押解的囚徒。

正值百官下朝,人人皆对她瞩目。

宁芊芊始终含笑而行,步伐均匀,踏碎地面倒影的细碎星光,和顺安详。

宗绍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这女人倒是会装,等会见到天子盛怒,不知是否还能装得下去。

“宁芊芊。”

身后骤传来男人略带冷意的呼唤。

宁芊芊驻足回望,行来的马车里露出元朗的面庞。

男人目光直勾勾盯在她身上:“我兄弟二人因你产生龃龉,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

宁芊芊颔首:“多谢睿王殿下提醒,你放心,我死以后,定不会让睿王殿下偿命。”

元朗被噎了一下,目光阴沉的盯着他:“你给本王服个软,看在故去宁将军的面子上,本王可以同皇上说,你昨天闹那一出是突发了疯病。”

“本王可以不计较你肚子里的孩子,许你入府做个侧妃。

三皇兄不会因你沾染污名,父皇便不会太为难你。”

“呵。”

宁芊芊轻笑:“让堂堂昭王妃,做你睿王的侧妃。

是你看高了自己,还是看低了昭王殿下?”

元朗面色漆黑:“你别不识好歹,你以为父皇会让你这样声名狼藉的女人做昭王妃么?”

“会与不会,又与睿王殿下何干?”

宁芊芊迎风而立,周身迸发出山岳般万钧的气势:“睿王殿下记性不好,我便再提醒你一次。”

“我宁芊芊发誓,此生即便做猪做狗,不得好死,也定要与睿王元朗,恩断义绝!

以后见到我宁芊芊,请你绕着走!”

元朗抿唇,眸色猩红如血,若不是……他才不会给这个女人台阶下!

这女人一再玩弄欲擒故纵的把戏,实在令人恶心!

他冷冷哼了一声:“你可千万别后悔!”

“宗少将咱们走吧,莫要为无谓的人耽搁了皇上召见。”

春风里,少女身躯直立如松,眸色轻瞥过元朗,一瞬亮过天上星辰。

宗绍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这个女人,也不是想象中那么不堪。

“走!”

春意盎然,铿锵的步伐整齐划一,宗绍忽而生出满腔豪情,东唐国的未来好像……有些值得期待。

东唐临海,富庶而强大,皇宫呈现出大气磅礴的辉煌,奔放中又透出细致的婉约,独成一方盛景。

从宫门步行至南书房,即便是金鳞卫急行军,也用了足有两刻钟。

宗绍等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走这点路不算什么。

回望向宁芊芊时,见她身躯笔挺,一身简单的红色衣裙在风中荡开流畅的弧度,呼吸均匀而沉稳,竟也不见半点疲态。

宗绍眸光深了深,对宁芊芊的厌恶,又淡了几分。

“请宁大小姐在书房外跪等,未得宣召,不得入内。”

宗绍盯着薛迎曦单薄的身躯,心中略有些不忍。

南书房的地面是采自深山的特殊岩石,石头中含有大量水汽,在炎热的夏季,都能生出沁人的凉。

但用膝盖长时间接触,会使湿寒入体,损伤极大。

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军汉都不敢长时间跪在岩石上,何况是个娇弱不堪的少女?

“宁大小姐,皇上面前,莫说假话。”

宗绍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个。

宁芊芊愕然瞧向宗绍,唇畔勾起,眼底溢出的光彩驱散了阴沉的晦暗,明媚如阳光。

“多谢宗少将。”

她颔首致谢,纤足踏上台阶,毫不犹豫跪在了南书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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