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劳得疗养院的前身是一座疯人院,后来改成了疗养院,但始终规格不高。

珂劳得疗养院只有一幢大楼,一共五层,每层只有十个房间。

住在珂劳得疗养院里的人,构成也十分复杂。

诺尔维雅偶尔会看到苍白到吓人的精灵、蹲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的犬族,甚至还有敢在阳光下背着手遛弯的吸血鬼。

总之,给人一种很宽容的错觉。

诺尔维雅在下午两点五十三分零八秒,到达了珂劳得疗养院。

她在两点接到了学院任务。学院要求小队成员每天写同宿日志,并且在结束后要写总结报告。

学院会不定时监察,发现作弊者会直接开除。

诺尔维雅在两点五十四分等到了休特王子,他拿着四个行李箱,像一团火一样闯进了诺尔维雅的视线。

互相打了个招呼后,诺尔维雅看到了走过来的杜库。

仍然看不清脸,但那个银发紫眸的人偶坐在他的肩上。

杜库只拿了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两点五十五分,蛛姀拎着皮箱到了。

两点五十七分,艾琳被佣人们前呼后拥地送了过来,留下了一地的行李。

诺尔维雅甚至看到了一套桌椅,和搭配的餐具。

蛛姀抓了抓她墨绿蓬松的头发,瞳孔黑漆地看向诺尔维雅,有些森然。

“为什么不进去?”

冷灿灿地,掺了些不耐烦。

诺尔维雅没动,看向怀表。

“还有两位成员没到,我们等到三点。”

蛛姀想了想,拎出一粒种子,抬手就将它催生成一把藤椅,坐了下去。

两点五十八分,迷惑人心的魅魔先生臭着脸到了,他埋头不语,连行李都没拿。

两点五十九分,踢踢踏踏的声音由远及近,腓比烈的女公爵小姐散着粉发,高昂着头,皮鞭别在腰间,她的行李箱又大又高,几乎到她的腹腔。

她谁也不看,拎着行李箱眺望远方。

那番高傲的话还在昨日,今天就变成残酷的现实,硬生生拂了她面子。

菲阿娜不说话,诺尔维雅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去登记吧。”

珂劳得疗养院没有栅栏,但周围破败枯朽,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闲逛。原本白色的墙皮在风雨和时间的侵蚀下变得发黄,黑洞洞的窗户一扇一扇的,在有些昏暗的天色下诡异恐怖。

诺尔维雅皱了皱眉。

她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个珂劳得疗养院,有些她想不到的不对劲。

诺尔维雅悄然伸手,拽住了休特。

“队长,我们只能到珂劳得疗养院里合宿?在它旁边的空地里支帐篷不可以么?”

休特滞了两步,碧绿的眸子看着她,半晌拿出队长专属联络器,向学院发出申请。

学院回复速度很快。

休特把联络器递给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看到了几个感叹号。

“小兔崽子不要给我耍滑头!进去合宿!不然把你和你的队学分扣光!就算是鬼屋你也得给我进去!”

……没有退路了。

学分拿捏住了诺尔维雅的命脉。

诺尔维雅默然合上联络器,递给休特,礼貌道谢。

休特长睫微垂,红发落到肩头,低声问诺尔维雅。

“你真的觉得,这个小队,可以存在?”

诺尔维雅背起双肩包,拎着手提箱,对着休特笑了笑。

“可不可以,能不能行,都是学院决定的。我是副队长,就会履行应有的义务。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连公爵身份的菲阿娜和魅惑满级的艾尔利特都没能退出,这足以证明学院对于神赐的小队名单有别样的推崇,甚至变成一条难以打破的铁令。

诺尔维雅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三年级友谊赛。

在上场的一瞬间,矮人和精灵打成一团,其凶残程度连对面的对手都不敢靠近,生怕被他们卷进打斗。

他们还在一个队里,即使每天摩擦不断,学院也不曾松口。

和学院对着干有什么好处?有这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去挣钱。

诺尔维雅平静地接受了小队不会更改的事实,并且接起副队长这个头衔。

珂劳得疗养院里只有一盏半灭不灭的灯泡亮着。

菲阿娜走在最前面,休特和诺尔维雅在最后。

诺尔维雅看到一圈人围在前台,气氛焦灼。

“怎么了?”

艾琳微笑着,但眼神冷的像刀。

“她问我有什么病,没病不能进。”

所以僵持在登记这里。

诺尔维雅走近,发现前台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木偶。

披着黑色的假发,红唇是木头刻出来的,刻意又诡艳。

并且只会说两句话。

“请问您有什么病?”和“欢迎光临。”

诺尔维雅试探性地走向楼梯,发现木偶的手臂瞬间变成电钻,虎视眈眈。

不得了的地方。

菲阿娜一直在不耐烦的抱胸,她见此情形,直接情绪到了顶峰。

菲阿娜把行李箱一扔,转身就要离开。

木偶按下了按钮。

铁皮升了起来。

整个大厅被铁皮包围,只有灯泡映出神情不一的脸。

菲阿娜冷静地把粉发绑上,蔷薇色的眼眸现在红的似要滴血。

诺尔维雅预感到了什么。

菲阿娜要强闯出去。

她在进入状态。

半晌,菲阿娜睁开眼睛,红眸闪过震惊。

诺尔维雅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抓,只有掌心的一滩水。

她原本想要凝成一只冰锥的。

“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魔法使用状态。”

诺尔维雅沉声提醒。

或者不用提醒,异常已经开始显出端倪。

杜库肩上的小人滑落, 被杜库接在手里。

蛛姀的皮箱里面是藤虎编织,现在正在左扭右摇地想要钻出皮箱。

艾尔利特走到诺尔维雅面前,碧绿的眼眸春水浮动,牢牢地看着她。

诺尔维雅被盯得一愣,轻声询问。

“怎么了?”

艾尔利特耸耸肩。

“检验一下。失效了。”

诺尔维雅没说什么,看着这一群神态各异的队友,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抠起铁皮眼神狂热的队长休特,叹了口气,直接走向进入战斗状态的木偶。

“再问我一遍。”

木偶歪头,僵直的女声回荡在被铁皮裹住的大厅里。

“欢迎光临?”

“另一句。”

“请问您有什么病?”

“被害妄想症。”

“请问您的姓名?”

木偶第一次说出了别的话,像是设定得程序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诺尔维雅观察着木偶台子上已经变得薄脆的登记纸,伸手理了理披散在腰间的白发。

“诺雅,24岁,女,人鱼族。我们七个一起。”

木偶伸出手臂,木头手指都变成水笔,哒哒哒地写在脆弱的纸上。

十八岁的半人鱼诺尔维雅,面不改色地篡改着自己的信息,而木偶对此只是忠实的记录。

诺尔维雅一只脚踩在台阶的第一层,木偶毫无动作。

身体力行地示范了可行的做法,送你回家队的队员们也开始进行登记。

艾尔利特:“休特,61岁,恶魔族,什么病?哦,骨质疏松。”

休特听到自己的名字,侧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左手贴着肩膀俯身优雅行礼,笑容却是恶劣。

菲阿娜:“狂躁症,让罗,34岁,巨人族。”

休特:“艾尔利特,100岁,魅魔,自恋狂。”

艾尔利特表情一僵,狠狠瞪了休特一眼。

艾琳和菲阿娜一样,把姓氏作为自己的名字。

她什么都没改。

“瑈幽,18岁,灰狼族。病……”

艾琳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开了口。

“幽闭症吧。”

蛛姀看着几乎所有人都说完了,心里有些焦躁。她抓着她墨绿的头发,按住想往出窜的藤壶,想了半天。

“姓名是蛛儿,蜘蛛族,500岁。嗯……精神分裂吧。”

木偶写字的哒哒声时断时歇,那泛黄的纸并没有被戳破,甚至不曾向下渗墨。

只剩一直沉默的傀儡师了。

站在台阶处的六人看着始终不言语的杜库。

他一直握着他银发紫眸的人偶,最终慢慢走到前台。

杜库·尼珐斯第一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像是钥匙插进上锈的锁扭动起来的那种艰涩。

沙哑低沉,一字一句都极慢,并且带着奇怪的口音。

“琼斯,19岁,人族。”

诺尔维雅不合时宜地想,他的通用语考试,肯定没到一级乙等。

木偶没有下笔。

她殷红的嘴唇没有动,声音一遍遍地重复。

“请问您有什么病?”

“请问您有什么病?”

“请问您有什么病?”

“请问……”

“精神病。”

傀儡师像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他面容隐藏在面罩下,语气略微带了点情绪。

木偶从她的木头躯体中掏出了一串钥匙。

“登记完毕。五层101,祝各位开心快乐。珂劳得疗养院,您的不二之选。”

木偶咧开一个恶意的笑,再无动作,像是没有被拧上发条的玩具。

菲阿娜上前一步按上了导致大厅被铁皮包裹的按钮。

没有任何事发生。

珂劳得疗养院,寂静如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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