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檀是在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刚被吵醒的俞檀显然没有这么快的恢复精神,下意识的应了声后,听见门外人离开的声音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才意识到她刚刚的声音有些异常的沙哑,枕头上也多出了莫名的湿意。

俞檀有些恍惚,她做了一个十分漫长又难熬的梦。

梦境的最开始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女孩坐在烂尾楼的黑暗角落。

接着便从远处走来了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少年。

她看见那人朝着女孩的方向走去。

少年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身形消瘦,穿着纯白的毛衣,似乎整个人都要被融进雪中。

易碎又凄美。

月色朦胧的笼罩在他的身上,他似乎看见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女孩,可又像是没有看见那般,略过了女孩所在的那一角,旁若无人的走到另一个角落。

俞檀像是走马灯般的看着他们在这栋烂尾楼中度过了无数个冬夜,但紧接着,画面像割裂般的飞速变换。

到最后,是漫天飞舞的大雪,是冲天的大火。

一红一白的矛盾色彩在这栋烂尾楼中交织变化着,构成了一幅诡秘又浓烈的精彩画面。

火光吞噬了这里的所有,腐蚀了光明,也燃尽了黑暗。

俞檀就这么作为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完了这一切。

直到那阵敲门声传来,梦境也即将迎来终结。

最后的最后,直到梦境破碎的前一秒,她看见火海中的少年朝她的方向走来,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的侧脸,擦过她的眉眼,停留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她看见少年开口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他们的距离明明这么近,但他的声音却格外的虚无,仿佛中间隔了数道她看不见的距离,缥缈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那般,直逼她的心脏。

她终究还是听清了少年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这句话过分的轻柔,她甚至都能感觉的到,短短的几个字里隐含了太多的眷恋,但这句话在这样一幅破败的画面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没等俞檀来得及反应,梦境随着这一句话彻底崩塌,俞檀从床上睁开眼,入目的是纯白的天花板,再无其他。

她沉默的从沙哑的喉中吐出一口浊气,环顾了一下有些陌生的环境,好一会才将心绪稳定下来。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场梦了。

在很久以前,这场梦境像是不停生长的藤蔓一样将她紧紧缠绕,日日夜夜将她焚烧。

但最终这场梦还是随着时间的迁移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已经省略了太多的细节,那少年的面容她也看不太清了。

俞檀摇了摇头,将复杂的情绪从脑海中彻底抽离出去。

她这才想起,刚刚来敲门的是俞沉,离开之前还留了句话让她出来吃饭。

俞檀从床上利落起身,一番梳洗过后,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没有刚醒时那样苍白了。

她悄声打开了房门,入眼的便是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手机的俞沉。

俞檀脸上顿时红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一边走向俞沉的方向,一边开口道:“睡得有点沉了,哥哥应该叫了我好久吧”

俞沉抬眸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俞檀穿着他昨夜送去的那套睡衣,面色红润,又带了几分羞怯,眼中是一如既往的灵动,活脱脱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光线透过客厅的大落地窗打在她的脸上,头顶上有些不太听话的碎发在此时倒有了几分凌乱美,连光都在眷顾她。

不知怎得,他竟有些晃神。

即使在东州这个地方,他已经见过不少出身权贵的名流千金,其中多的是为了一张皮囊愿意一掷千金的人,但他总是能被俞檀轻而易举的惊艳到。

他总觉得俞檀的身上有一种矛盾的美感,面对外人时总摆出一副清冷的模样,让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但俞檀在面对他的时候,偏偏又软和的过分。

但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颗可以随时被弃之不顾的棋子罢了,他又何必付诸过多的情感自找麻烦。

俞沉将手机搁置在沙发上,再次抬眸之时又回到了以往的状态。

“没关系,先来吃饭吧”

俞沉先一步起身坐到餐桌前,见他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俞檀也不再别扭,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餐桌上摆放了数十种西式餐点,显然不是两个人可以吃完的,在她落座的那一方,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俞沉实在贴心的过分。

但俞檀也没有自信到认为这些好意都是因为她自身,整个东州除了纪此宵以外,女人缘最好的就是俞沉,凭借着一张勾魂的脸,再加上处处周到的贴心跟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任谁都会对这种人赋予极大的信任。

但这也是俞沉的一贯手段。

俞檀没有出声点明这一切,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几分惊喜。

看着俞檀端起那杯牛奶轻抿了一口后,俞沉才轻声开口道:“你的行李已经叫人送过来了”

见俞沉这么说,俞檀下意识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不过才早上八点而已,况且她还赖床了好一会,她倒是真没想到俞沉的动作会这么快。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行李都已经从俞家主宅搬过来了,那么俞父势必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松口了。

“听父亲说,你的学业在国外已经提前修完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提到这件事,俞沉的语气也不免变得严肃了起来,毕竟就算俞檀的学业没有结束,俞父也会让她把重心放在交际场上,不会让她浪费时间在所谓的学业上面。

而俞檀自然也很清楚,俞父不会让她接触俞家的事务,表面上做出一副家庭和谐的模样,背后却一边利用她,一边防备她。

甚至连那张递给她让她随意使用的银行卡都是俞父的副卡。

这意味她的一切消费在俞家都是透明的,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由。

察觉到俞沉突然的严肃,俞檀的动作不免变得紧张了许多,她垂眸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回国之前老师给我写了推荐信,让我在圣克里斯剧院出演芭蕾舞剧”

这话一出,俞沉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又被他很好的掩盖了过去,有些惊讶的看着俞檀:“你会跳芭蕾?”

那抹被他下意识忽视的古怪在这一刻又浮上心头。

除去俞檀突然出现的这件事,更让人感到古怪的是,俞檀实在太过“完美”

她的外貌,她的身体,她的年龄,甚至于是她的职业,都太过符合东州财阀那些肮脏下流的心思。

她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交际花,完美到似乎就是为此而生...但这么多得到完美凑到一块,就变得有些刻意。

更何况,圣克里斯剧院在东州无人不知,在普通人眼里,是名贵与艺术的代名词,是至高无上的典雅,而剧院的盈利模式采用的是会员制,也就是说,只有东州财阀才能窥见其中的隐秘。

那个地方早就算不上是什么剧院了,真正到了上台出演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名流财阀,只会用他们肮脏下流的视线流连在她们裸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恍若视奸般的观察她们的每一个动作,最后从中挑选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商品,而他们来消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欣赏,而是交易。

什么高雅的艺术,只有在真正纯净的人眼中才能被誉为圣洁,而在这些披着绅士皮囊的禽兽眼中,只有白花花的肉体。

他不知道俞檀对此是否知情,但俞檀显然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惊讶感到欣喜,像是一只得到主人奖励的宠物那样,迫不及待的在身后摇着尾巴,等待着他的回应。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