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让你回忆起了难过的事。”枫菁轻柔地自他的眼睑划过,“不要辜负这顿美味,我们吃饭吧。”

她轻巧礼貌地转移了话题,不让双方陷入尴尬,她完全有能力把他的过去扒个干干净净,让他羞耻的无所遁形的站在她的面前,可她不喜欢那样,她喜欢他一点点将自己的厚重外壳脱下,直白的坦诚的把自己的悲伤喜悦告诉她,两者所能带来的愉悦程度是截然不同的。

他们共进了一顿美好愉悦的晚餐,枫菁是一个天生的气氛调动者,她很温柔地夸赞羌巍然的手艺,告诉他哪一部分他处理得很好,哪一道菜她很喜欢,她巧妙地避开了一些羌巍然不想谈的问题,聊一些他感兴趣的,他们的共同朋友珍,他最喜欢的电影,他平常喜欢做的事,他会在工作中遇到哪些烦恼……如果枫菁想,她会是这个世界上最耐心的倾听者,最善解人意的朋友。

他完全卸下了心防,她知道他很孤独,下雨天会一个人呆在家里,看电影,无聊时会去离家很远的那个咖啡屋坐一个下午,他很喜欢煮咖啡,他会很多咖啡的煮法和技巧,他说,他以后如果可以攒下一些钱,他想要开一间咖啡屋。

枫菁有些走神了,他的生活好像离她的太过遥远,好像在某些时候又是相近的,她盯着不远处茶几上的蓝色雏菊,纯洁,美人,真适合他啊。

她想要把这朵雏菊栽到自己的花园。

她怜惜着这种脆弱的,令人心折的美丽,但并不为之上头,她只是想要把这份美丽收藏起来,她想要这份美丽只为她绽放,却又很清楚,待到他花期一过,或者她感觉到厌倦,她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寻找下一份藏品。

该要开出怎样的条件才可以既不显得轻视,又可以彬彬有礼地将这朵雏菊栽种在自己的花园中呢?真是苦恼啊。枫菁手指在膝盖处漫不经心地敲打着。

羌巍然正在跟她兴致勃勃地说他今天去准备食材,在路上碰见的可爱的小孩子一路踢着石子回家,他抬眼,却发现她在走神,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对、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有些吵到你了?”

枫菁回过神,发现面前的小可爱正揪着衣角,闷闷不乐地垂着头,她有些失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我有在听你说话,你说,你买菜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可爱的小孩子,他们一路踢着石子,我很好奇,你小时候有这样调皮的时候吗?”

羌巍然揪着衣角的手停住了。

“啊,没有吧,我小时候大多数时间可能是比较安静的吧。”他偏头,轻轻巧巧地转移了话题,看向她带来的花,“这束雏菊开得真美。”

“的确开得很美。”枫菁点点头,望着羌巍然。

指针指向了十点,枫菁道别,离开,她出门,向后转身的时候,看到了美人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眼睛,好像想要靠近火光,又害怕灼伤自己,她温柔地说道,“不知下次,可否还能与羌先生见面,共度一段美好愉悦的时光?”

明明只是一段很正常的告别,羌巍然却总觉得那话语里有种轻佻暧昧的逗弄,他不看自己的脸,也知道那定然是红霞飞起,满面春光。

“我也期待和枫小姐的下一次见面。”

她歪着头,轻笑了一下,“羌先生不必再送,我走了,今天的这顿晚餐,很美味,再见。”

她走了几步,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还在目送她离开的羌巍然说道,“下次见面,定然不能再用羌先生这么生疏的称呼了。”笑声幽荡,似在羌巍然的耳边回响。

他整个人都烧透了。

慌不则乱地掩上门,他蹲坐在了玄关处,耳边的声音静谧可闻,他听见了自己慌乱的呼吸,以及胸腔里猛烈的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好像要将他的骨头震碎。

他真的,太无可救药了。

那年少时猛烈的甜蜜的欢喜与如今的带着几分苦涩的思念撞在一起,他尝到了一丝回甘,来自心底那幽暗的渴望。

他年少时就追着那束月光,他拼命奔跑,精疲力竭,最后还是只能看着她越行越远,他被留在了原地,他困在了这里好久好久,他想要爬出来,可生活压得他不能呼吸,他只能在这潭泥沼中越陷越深,直至淹没,直至她走过,轻巧地将他拉出来,他们的平行世界在这时好像有了一段短暂的交汇。

他很想要抓住她,哪怕一会儿,他也会心满意足,可是身份、地位、家世,是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普通,甚至做着被大多数人所轻视的职业,甚至他工作的地方,也不过是她心血来潮与旧友相聚的地方,他知道的,她如果不是为了怀念那个人,她可能再也不会去那里。

他们,还有什么交集呢?

他们,还能怎样见面呢?

他起身,走到窗边,屋外的月光皎洁,清冷,他试图伸手去抓,又觉得,自己像是那水中捞月的猴子,可笑,可怜。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段日子,可以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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