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九个少年玩了半天的“八仙过海”,直到小力来喊二力说是爹找他有事。二力走时,指着那个木疙瘩说,帮我收好了,后面靠它升级游戏呢!

人手不够,大家开始玩打仗和捉贼……瞪眼觉得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游戏,没劲儿,就踅到大树下歇歇。牢子一把甩掉汗衫,光着膀子,任由汗水从疙疙瘩瘩的肌肉块上滚落。三手缩了缩自己纤细的四肢,露出猥琐的笑来:“牢子,听说你天天早上去老林子里练功,都练到几层楼了?”牢子得意地扬起下巴:“这样说吧,论武功…”他瞅了瞅瞪眼,“九子湾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是老子的对手!——当然,除了瞪眼哥。”三手的哥哥司马龙也跟着附和:“那还用说,瞪眼哥是你能比的?”

三人抬举瞪眼,除了身手,其实另有渊源的。据说当初崖家挽救过司马老爷子,不然九子湾早就没有司马家了;这么些年,崖母又常常接济朴家牢子兄妹。所以一直以来,三家孩子都玩在一起,走得近,渐渐臭味相投。今天一早,听白老八说他们要组织一个什么“八仙过海”游戏,瞪眼一时心血来潮,决心也搞个“小帮派”。反正学业都结束了,他们这成绩实在寒碜,家里巴不得多个劳动力。他把这个想法和牢子说了,牢子一琢磨:是啊,以后闯江湖,万一有人找茬,总得有几个把兄弟照应着。想到这,他打定主意:“瞪眼哥,我觉得吧,成立帮派这事可以慢慢来,咱们不如先聚几个兄弟,一起商量商量。”瞪眼说好啊,这事就你来撮合,下午我得去会会那个“八仙过海”。牢子就借口找来三手和司马龙,没说成立帮会的事,只提玩“八仙过海”。

四个人汗流浃背,蹲在黄昏的树下聊着天。这时,牢子先说话了:“我说几位兄弟,听说过桃园三结义吗?”司马家俩兄弟一听就来劲了,来湾里说书的都讲过“桃园三结义”,他们自然也听过。“牢子,你有话直说。”

“我的意思呢,这也毕业了,种地不是咱哥们的志向,是不?总有一天,咱哥几个也去外面闯个名堂出来!”

“赶紧的,说正题。”瞪眼不耐烦道。

“好好好,一句话,闯荡江湖不能光靠单干,咱们干脆也来个桃园三结义,咋样?”牢子话音刚落,三手第一个举手赞成,瞪眼也说没问题。司马龙笑着说:“你不识数咋地,是四结义。哈哈哈哈……”四个人开怀大笑,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牢子想了想说:“要不我把项霸也拉过来,这家伙力大无比,打起架来正好可以挡棍棒。”瞪眼不同意,说弄个傻子算个毬事!于是四人就走到桥头商议“大事”,最后决定今晚就插香结拜。可惜这个季节早就没了桃花,瞪眼觉得有些扫兴。牢子提议去他家,他家晚上没人,说妮子中午提过今晚去找书香叙话,晚了就睡那边了。

四个少年就一路向西,边走边谈。三手说:“刘备才兄弟仨人结拜,咱四个岂不更厉害?”牢子接话道:“刘备算个毬,碰到啥事都哭哭啼啼的,不算好汉!”说着,还模仿弹琴说书的,一字一调地哼哼起来。“人家那是有志向的,要不几个兄弟死心塌地跟他?”司马龙长他俩两岁,考虑问题明显要多一些。这一说,就聊起了“志向”。

三手说,其实他也不喜欢他爹,他不是天生喜欢“借东西”的,毕竟有借有还,哪天说不定就失手了。三手爹是个“圣手”,这在湾里老人是都晓得的,三手自小接受家传“绝学”,也算是身怀绝技吧。只是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偷本湾里的东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三手的梦想是以后偷渡香港台湾,去那边“借大款”。他听爹说,镇上有个走资派的亲戚,早年随老蒋部队去了台湾,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好不自在。“那边遍地黄金,到那天搂一把,然后开几十个公司,赚很多钱,想吃啥吃啥,天天搂着美女睡觉,老子要一天换一个,不不不,要仨!嘿嘿嘿,不带重样的。”三手痞里痞气地乐出声,似乎黄粱美梦已经就在眼前。

牢子说:“三手,瞧你小气巴拉的思想!不够开放了吧,台湾香港能有几个人?老子要是当了大老板,等有很多钱了就买他奶奶滴一驾大飞机。”牢子张开结实的双臂比划着,“飞去万恶的美帝国看看去,为啥?因为那边呀,什么颜色的女人都有!嘻嘻嘻!”

“你咋知道的?”三手很好奇。

“那次白老鬼喝醉了,在酒爷家说的,被我在院子里听到了!”

“你狗日的真能吹!”

“哈哈哈哈…”

最后三人都问瞪眼:“瞪眼哥,你以后有啥打算?”瞪眼说:“咱想法简单多了,以后发大财了,只去澳门。噢,澳门,没听说过。为啥去想那边?这你就不懂了。王老师有次在操场和白老爷聊天,说他之前听市里领导说过,那边是个超级大赌场,一把都好几百几千的…”

“嚯!”少年们吓了一跳,那够他们吃一年的了。瞪眼忽然压低声音,神密兮兮地说:“去了那边,还有那个啥…雪茄!你不懂,这么粗一根,”他朝下面用俩手比划了一下,“估计跟傻霸下面的那根差不多,咳咳!哈哈哈哈!”

“想抽就抽,想喝就喝,喝醉了想赌多大的就赌多大的,想打谁就打谁!”瞪眼说完,豪气地吐了口唾沫。

仨混小子故意凑上去问:“那会打俺们吗?那不能,打我自己也不能打兄弟啊!就是嘛!仗义!哈哈哈哈…”

说到雪茄,四个人见都没见过,自然想象不出什么味儿,但是烤烟还是知道的,湾里好多人都抽那个——长长的深棕色的烤烟叶,用手搓搓,拿书纸条一卷,年轻些的卷成长长的直接点着火抽;老人则会卷的短粗很多,按进烟袋锅里,用洋火慢慢烤着了,吞云吐雾,神仙般自在。瞪眼说真想也尝尝那吞云吐雾的滋味,老头子那倒是有,不敢动,动了得脱层皮。三手说:“瞪眼哥,这好办呐,湾口白老爷家就有好烟草啊!”三手表示这事 包他身上。

牢子说:“这光有烟,没有酒哪行?你没看电影里,这拜把子得有酒有肉有香烛。”瞪眼说:“你有办法能搞到?”牢子说:“山人自有妙计,今晚保证酒和香烛都搞定。看我的吧!”瞪眼说:“那我也表示一下,腊肉我来弄。”于是,四人约定,晚饭后来牢子家碰头。

九子湾从东南向西北,蜿蜒曲折,而石桥就像一条横跨的腰带,将湾流一分为二。

南段称“东湾”:东岸顶头住着毕家,中间住着白家,近石桥那个院落就是牛家;西对岸住着苏家和淳于家,恰好与毕、白两家隔岸相对。

北段称“西湾”:自南往北,西岸依次住着崖家、司马家和湾尾的项家;而东岸只孤零零一户小院,住着朴家兄妹俩。

此刻,牢子就坐在自家小院,琢磨着怎么把那两样东西弄到手。牢子不像三手有“圣手”,他除了一身蛮力,还有与生俱来的残忍狡猾的头脑。他知道湾里有香烛的就两家,苏家和淳于家,可是苏家没有酒,淳于越也就是“酒爷”,他家既有酒又有香烛。牢子经常在场屋角落瞅见酒爷偷喝酒,就在上个礼拜天,他就亲眼看见酒爷抱着个醋瓶子从桥上过,还一个劲砸吧嘴哩!不用说,里面就是从他爹道爷屋里偷偷倒出来的!这个酒爷,学习成绩早就被酒精榨干了,看来这个夏天辍学的不少啊。平时道爷也不管他,老爷子最近经常被一帮“信徒”围着转,酒喝得更凶了。“好啊,机会难得,就是你啦!”牢子主意既定,脑子里悄然酝酿了一个盗酒窃香计划。

当天晚上,牢子悄悄来到东湾淳于家小院附近,一直盯着酒爷出了院门、又过了石桥,看样子是去牛家。这下牢子放心了,他从草垛旁钻出来,大摇大摆走进院子,轻声细气地唤了两声:“道爷,道爷?嗯,嗯?”道爷似乎喝多了,迷迷糊糊从东屋探出脑袋,长长的胡须有些蓬乱,胸前青灰大褂前襟上洇着一大块油渍,显得邋里邋遢。牢子满脸堆笑,赶紧上前搀扶着老爷子坐到堂屋里。

“你,啥事…”道爷迷迷瞪瞪似乎认出来是牢子了。牢子从怀里掏出事前准备好的花生米来:“道爷,我听说你老人家现在天天在那个…哦教化,对,教化!教化湾里。我也想得道升仙,你看行吗?”道爷一咧嘴,嘿嘿一乐:“就你…你小子?升仙,哈哈哈!道爷,我这人笨,从小没爹娘教养,你得关照小辈啊!来来来,我敬你老三杯!”说着,顺手抓过案桌上的酒瓶子,嗅了嗅,真酒!

道爷应该早就喝了不少,经牢子这三杯猛灌,立马彻底烂醉了。“来,道爷,咱爷俩继续喝啊!”牢子眼瞅着道爷爬到桌上,一把从怀里拽出空醋瓶,倒了半瓶进去。晃了晃觉得不多了,这万一老爷子回头觉着酒少了太多……得了,好事做到底吧!牢子坏笑着掏出裆里大鸟来,“哗哗哗……”酒瓶子又恢复到原来水平。牢子又从香案上抽出四炷香,拿了两根点过的小蜡烛,就匆匆离开了。

刚进自家小院,就看到三手提着一个长条纸包正和司马龙说话,瞪眼则提溜着一块腊肉往院外瞅着。远远看到牢子满载而归,几个混小子都乐开了花儿了。“聊啥呢?在说三手借白老鬼烟叶的事儿呢,嘿嘿!哦,我这边也搞定了。让我猜猜看,道爷家?嘘!哈哈哈!”

四个人手忙脚乱地烧水煮肉,顺便还炒了个青椒鸡蛋,牢子炒的花生米还有半盘,一块凑过来。三手已经在大桌上点起两只蜡烛,中间是个不知哪年哪月贴上去的名人画;没有香炉,牢子找来一个捣蒜的石窝子,抓了几把灶台里面的草灰,摆在俩蜡烛中间;司马龙已经一溜摆出四个大碗来,正在往每个碗里倒酒。

“来,开始吧!”瞪眼一把拿过敬香,分给三个即将拜把子的兄弟,然后率先“扑通”跪下,司马龙紧跟其后,然后是牢子和三手。四个少年,模仿露天电影里歃血滴酒的场面,开始结拜,瞪眼最大,其次司马龙,三手是老三,牢子最小。“皇天在上,四海为证,今日我崖子山与二弟司马龙、三弟司马凤、四弟朴劳,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三人跟着附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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