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年刺瞎豹螭的右眼之后,它剩下的那只眼睛便密密麻麻布满血雾。它疯狂挥舞长爪,朝自己眼前身前的空气狂抓。但每次劈砍都是空落落的挥击,毫无卸力,抓在了它面前的墙壁和地面上,将后两者抓的七零八落,化成一派废墟。

右眼燃烧般撕裂疼痛。它缩短右侧指甲,将右眼右脸挠刮得稀烂,流出黑白色的粘稠混合液。它的左手也做出相同动作,几乎要挖出自己仅存的另一只眼球。

对血雾的厌恶和砍杀的渴望使它痛不欲生。

周围的世界同一般晚上的世界没有区别,在豹螭的眼中却截然不同。它眼睛中呈现的世界完全是一片血红色的海洋。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由鲜红贲张的血液组成。血块的房屋,血流动的土道,连空气中的尘埃都血雾一般弥漫流动。

它的脑袋作痛,深埋记忆里的痛苦如泉而涌,一股子顶出、泄出直冲它的大脑深处。

围观的漠然路人;少年的哭骂;肋骨断开淌血的胸膛。拥挤来往的车流;杂草的小道;褴褛的衣裳。慌乱旋转的楼梯;血红狼藉的厨房;断气的老人和死去的孩子。

这些景象在它眼前堆满,被不知何处扎来的飞针刺中,泡沫一般破碎。内夹的血水稀里哗啦飞溅各处,糊住它的眼睛,遮蔽它的世界。

豹螭带着挣扎,带着愤怒的狂吼,声音震开尘土,惊响了夜空。它变的更加嗜血,更加狂躁。它追逐着自我,追逐着狂热,追逐着血液,奔疾跟随,到了一条黑暗的巷子。

它很快锁定一处掩着的大门,长爪从指尖肌肉蹿出,脑袋里显现出下一秒撕裂门扉,扯断门梁的情形。

然后那只白猫出现了。它无声无息地出现。豹螭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没有闻到它的味道,没听见它任何走动的声音。

豹螭没有理智,没有思考,它的第一选择是暴戾杀戮的,它只想杀死每一个活着的东西,人类也好怪物也好动物也好。它想舔血。

它一巴掌挥过去,如同少年的剑锋延申剑气,五道白光刷地冲向白猫。在豹螭眨眼的一瞬,白猫突然消失了。豹螭的左眼大睁,它的爪刀砍了个空,喷气飞机般放着震耳的声响,滑向了天际。

它警觉回头,果然在后排房顶上发现了白猫。那只生物突然消失在房顶,突然又出现在房顶,毫无预兆,毫无逻辑。

这勾起了豹螭的好奇。它猛地甩爪踢脚,连连攻击,将一排连起的房屋夷为平地。它休息喘息,仍还是在下一排的房顶上看见了完好无损的白猫。

豹螭歪头九十度,露出了瘆人的笑容。它对这只白猫充满好奇和欲望。它冲向白猫所在的地方。白猫在哪豹螭就在哪。但白猫一直高豹螭一头,一直掌控着同豹螭的距离。它在高处,一直在离豹螭稍远处的房顶。

经由了这样反复几乎无限次的循坏之后,豹螭似乎是累了,也似乎是好奇心到了低端,也可能是醒悟无法追杀到白猫,它的感官开始发散,思想回到了它的大脑。

它重新闻到了血的味道,想起来之前的大门。少年的脸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它立刻对猫不管不问,直着冲向血液的来处,逢房拆房,遇墙开墙。

它一爪将少年所在的外栏花园断成了好几截。草木横飞,钢铁的栏杆发出砰砰的撞击,碎石碎砖四飘,坠进水沟激起水花。

豹螭脸色稍变,它明显感觉到爪子的异常。它拉扯掌部肌肉,能清楚知晓自己利爪正抵压着类似于钢铁的东西。两者相触摩擦,发着凄惨的金属摩擦声音,使人耳鸣。

尘土散去。少年正单膝跪着,右手的利刃已然出鞘,正与豹螭的利爪相抵。他的左手覆盖黑色流体,正顶着长剑的一刃,以支架豹螭下压的重力。他脚下的土地四裂开来。

豹螭大喜,它眼前的猎物已经被自己制服控制。它加大砍压力度。少年的长剑同他两边的胳膊剧烈抖动。身上两处伤口迸裂,血透过布条流在土地上。他的表情吃力,体力明显不支。

豹螭突然松开爪子。少年一惊,不知它是何用意。正当他还在喘息想做下一秒的动作之时,豹螭另一只爪子疾风一般袭来。

少年瞬时被打中。豹螭将他卡在了爪缝间,牢牢按撞在学校的围墙上,爪子穿透墙壁在另一侧悬空。少年的剑也在豹螭的挥打的第一瞬间被爪子弹飞,掉进旁侧黑暗的灌木中。

豹螭长蛇般探出脖子,脸几乎贴上正在吐出鲜血,咳嗽不止的少年。它那只瞎了的眼球正对着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它换了一只眼睛,单是那眼睛的一侧面孔对准着少年。它的眼睛大而黑,内部发着殷红色彩。它的眼球围绕着眼眶圆圈旋转,仔细扫描少年身上身下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结构。

每次它看见少年受伤的部位,内心都会产生强烈的欲望。那是一瞬间的,如添水火油一秒窜起的暴虐屠杀,然后一瞬间又变成了无法逃脱,心有痛楚的自我反悟。它反复变幻,反复无常。内心是善良,是守序,内心是邪恶,是扰乱。

它的另一只爪子在帮助它释放欲望,作出回击。那爪子如锁定程序的机械,一下接一下抡起砸下,砸下抡起,把附近的墙壁及周围的砖地、木头桌椅、卫生用具都砍成了碎片。

但它没有伤及少年一毫。它还是在极近的距离盯着观察他的身体。

少年已经从不适稍微缓过一些。他的嘴角有血色,脸上是不屈的表情,没有恐惧和乞饶。

豹螭好奇。它回忆起开始时候对少年身体构造的欲望了。这是个什么东西,或者是个什么生物?豹螭的表情如此问。一个人类拥有这等强大的力量,真是奇怪,真是不应该。它回想起被自己一爪撕开一个,一爪吃掉一个的矮小黑物。他这样矮小的身体,应该比那群杂碎黑生物更好杀死扯碎。现如今竟花了它这么大力气捉住这只小蚂蚁。

不过这也是胜利,豹螭没多久就宽恕了自己,它笑着的嘴角现在咧的更厉害了。它的笑容歪曲的弧度平常生物难以做出,更像是雕刻上去的诡异的面具。

它准备下一秒就掀开少年的头颅,想看看他脖子里呲出的血是什么样子的,能涌出多高,会不会像喷泉一样。

然而它先感觉出来的不是左手发力而传递到大脑的快活感,而是右脚背的一下突然的刺痒。那处发出撞击铁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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