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吟一路南下,离开岑父所治理的严道郡后,一路距严道郡越远,流匪就越多,而且大多人数不多,都是些普通的黔首祖成,甚至好多都饿得面黄肌瘦。
武器也不像岑吟别一样拥有长矛和弓箭,甚至只是一些菜刀和锄头,岑吟别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不少人只拿着木棒。
或许是看岑吟别年幼,又孤身一人,还是个女郎,穿的也很好,便组团一起拦路打劫她。
这些流匪岑吟别一路上遇见过很多,但都不忍心杀他们,就把人打倒就行,直到有一次,她夜晚在一老妪家借宿,半夜里突然冒出一股流匪。
亏得这些天的历练,岑吟别比当初警觉了许多,及时醒来才保住了老妪。
只是那个村子其他的普通黔首,不少都死在了突袭的流匪的刀下。
那是岑吟别第一次杀人,她藏好老妪后就提着长矛冲进了村子,看见流匪就直接刺过去。
当时的她没想那么多,她只想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黔首。
流匪见她武艺高强,而且兵器也很好,不敢和她硬碰硬,纷纷撤退。
流匪都走完后,岑吟别才感受到手中的黏腻感,血腥味也一瞬间涌入鼻腔,让她有种想吐的感觉。
她目光茫然,直到那名老妪匆匆跑来,牵着她去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小声询问。
“女郎怎么了?
是不是吓到了?”
岑吟别好似才回过神来,沉默了一下,突然说。
“我没有错。”
老妪吓了一跳,听到这话连忙回答:“女郎当然没有错,你要是不杀那些人,死的就是我们了。”
是的,她要是不杀,死的就是这些无辜的黔首了。
是她之前一直执迷了。
岑吟别闭目,想:从那些人拿起刀向普通黔首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不能看做是普通黔首了。
第二天,岑吟别辞别了老妪,继续南下,一路走走停停,又走了一月后,终于出了原本的州县,进入了交州境内。
如今天下分十二州,交州位于最南边,离中原过远,一般不太受中原管制,近些年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力逐渐下降,交州自然更甚。
不过令岑吟别比较惊讶的是,进入交州后,虽然还是比较混乱,民风也很彪悍,知识普及率也非常低,但是黔首好歹不像之前那样饿的面黄肌瘦。
难道是交州的刺史或者这几个郡的郡守格外有才干?
不过这个州的人非常排外,岑吟别出门也是四处碰壁,好在如今还没到目的地,岑吟别心中比较一下,觉得还是良种更为重要,就先压下疑惑继续向南。
又花了几日,她进入了交阯郡,这里温度更高,到处都是树林,开化程度也更低。
按照她的估计,这里的气候应该已经属于后世的热带左右。
听说交阯郡已经是南边最后一个郡,再往前就是大海,所以岑吟别把此行第一站定在了交阯。
如果这里没有,她就只能沿着海岸一路向东,应该可以找到传说中一年三熟的稻谷。
交阯郡和其他地方不同,是由寨子组成的郡,而且当地人极其排外。
岑吟别在郡的范围内徘徊了好久,别说打消息了,连借宿都不让,要是靠近城镇还好,还能找家谒舍①住一晚,若是运气不好在村寨边上,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岑吟别苦恼地挠挠头,她得想个办法表达友好才行。
直到这一日,她看见有一群人提着刀冲向一个寨子。
岑吟别大惊,以为是流匪,当即打马上前,想救下那些黔首。
她只有一人,从外撕开包围的话一个个杀肯定来不及,但是岑吟别也没有慌,她稍微观察了下流匪们的队形,找了个薄弱点就冲了过了。
笨重的长矛在她手中似乎和普通棍子没什么区别,她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又是因从背后偷袭,许多流匪没有防备之下全都被她的长矛杆子击中倒地。
她就这样迅速撕开一条口,站在了交战中心,站在了那些黔首们的面前。
流匪领头的是个拿大刀的凶恶男子,似乎对岑吟别的出现非常疑惑,叽里咕噜地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听起来应该是当地的俗语,反正岑吟别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他们嘀咕完后,领头的仔细打量着岑吟别,岑吟别也不怕他看,长矛在手里挽了个花,坐在高头大马上直视着他,甚至还挑衅地笑了笑。
领头的那个男子并没有被挑衅到,而是又回头说了几句,然后打了一个手势,整个队伍就开始后撤。
岑吟别茫然地眨眨眼,不明白这些流匪怎么这么好说话,一下子就撤退了。
忽然,岑吟别听见身后一阵议论,接着有个青年男子走了出来,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对她说。
“这位尊敬的客人,感谢您帮我们驱赶冒犯我们寨子的狂徒,请允许我们向您表达感谢。”
说着,那名男子向岑吟别行了一个她没见过的礼。
岑吟别连连摆手:“不用客气,我只是举手之劳。”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连忙说:“不过我初到贵宝地,没有住的地方,不知可否在这里借宿一段时间?”
青年男子点头:“当然,我们欢迎友好的客人。”
岑吟别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寨子,交谈间,她知道了刚刚那群人不是她以为的流匪,而是隔壁寨子的人,两家寨子在水源问题上一直有纠纷,动手也是常事。
岑吟别皱眉:“郡守不管吗?”
帮她领路的女子很震惊:“郡守怎么会管这些呢?”
岑吟别比她更震惊:“你们的郡守不管这些,那他管什么?”
女子茫然:“我也不知道。”
走前头的青年听见这边的动静,回头回答到:“郡守是中原人,他们中原人都是虚伪的,他们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觉得我们是蛮夷,当然不会管我们。”
顿了顿,他又看着岑吟别笑到:“当然客人是不一样的,我没有从您的身上感受到看不起或者伪善,我相信您是充满善意的客人。”
岑吟别却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她想着自己家乡黔首们的生活,然后想着这一路以来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生平第一次对史书中的乱世有了直观的了解,那些书上所说的不再是冰冷的文字,不再是她每天死记硬背要记下的考试重点,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她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去插手历史的想法,不再是如同之前一样只偏安一隅,做些小事改变家乡就好,其余就静待历史前进,现在,她想主动一点,自己走到那位女帝面前,帮助她去打造那个盛世。
可是要这样吗?
晚上的时候,岑吟别躺在床上这样想。
历史已经书定,她只要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做,只需要静静等待就一定能等来那个史书中的盛世。
可是如果她贸然插手,历史会不会走向完全未知的方向?
书写定的盛世会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岑吟别不知道,但她还是问自己。
要赌吗?
要拼上一切,去赌那一个未知的未来吗?
岑吟别闭目,她想起了前世年幼的时候,她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拿着一本书,学着电视里那样摇头晃脑地背诵课文。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时的她没有为这句话触动,只是单纯的背下来应付考试。
可是如今……那些所学的圣人之言回荡在她心中,那些情感与她共情。
此刻,她想起很多,想起前世自己学过,或者听室友提起过的那些名士。
她好似看到了一条星河,那些名士的背影在星河里发光,他们一个个坚定走在自己的道上,坚定地一步步向前,即使前路没有星光。
这时候岑吟别才注意到,那些路上其实原本是没有光的,只是名士们自己身上有光,他们走过后,后面的路就留下了点点星光。
星光汇聚成银河,她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在说。
“虽死,吾往矣。”
“虽死,吾往矣。”
岑吟别喃呢着,她想,她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了。
她不准备去等待那个盛世了,不想如之前想的那样随便混到京都,在女帝登基后随便混一个小官,然后稍微改变一下这个世界。
她想走到那位女帝身边,用尽全力去辅佐她。
她要,自己去创造那个盛世。
虽死矣无悔。
第二天,想通了的岑吟别满血复活,拉着昨天给她带路的女子一起逛寨子。
那名女子叫那扎西,比岑吟别大四岁,本身性格也很开朗,路上聊天还问起岑吟别的来历。
毕竟一个年仅十二岁的貌美小女郎独自一人跑这么远的地方,确实让人好奇。
岑吟别面不改色地回答:“我阿父想让早早我嫁人,但是我不想听他的安排,就偷偷跑了出来。
然后听说这边神秘,就想来看看,顺便躲我阿父。”
那扎西感叹:“那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中原那么远,你一个人跑过来,不怕遇到危险吗?”
岑吟别对此非常骄傲:“我很厉害的,我们那边没有人能打过我。”
路过的一个男子听到这话,当即嗤笑道:“那中原人也太弱了,连个小女娃娃都打不过。”
岑吟别闻言,磨了磨牙,到底咽不下这口气,向他挑衅地笑了一下。
“话不要说的太满,我可是很厉害的。”
男子嗤笑:“一个奶娃娃而已,能有多厉害,怕是我一拳你都接不住。”
那个男子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他看着有二十多岁,皮肤呈古铜色,身材壮硕,气息沉稳,单看露出的手也能看出蓬勃的肌肉,寻常不说小孩子,就是成年人也不见得能接他一拳。
那扎西听到这话皱眉:“巴森,她是寨子里的客人,你不能无礼。”
巴森却完全不听,只对着岑吟别说:“我听他们说昨天你在寨子口很英勇,还把隔壁那群夯货吓退了,不知道愿不愿意和我比比,恰好我也很好奇你们中原所谓的武艺。”
完了看了看岑吟别的身躯,补充道:“我会控制力气的。”
这些岑吟别听明白了,原来这家伙当时接那一句不仅是单纯看不起中原人,还本身就有着切磋的想法。
知道自己不是在惹麻烦的岑吟别当然不会怕,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好啊。”
至于让他不用手下留情?
岑吟别没那么大度,反正他吃点亏就知道自己不是他可以随便轻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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