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副司令和吴佐成边喝边聊,女眷们吃过饭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吴佐成看时候不早了,怕打扰长官休息,起身准备告辞,被邱副司令一把摁住。

“急什么?还没喝够呢。”

邱副司令已经有一些醉意,他的脸涨得通红。

“佐成,你我真是有缘,还记得观凤山离别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您说如果我们不幸都死了,黄泉路路上好做伴!”吴佐成红着眼睛回答道。

“幸运的是我们都活了下来!还意外在故乡重逢。我跟你说,你娃要是早来重庆半个月,恐怕连船都下不了。”

“哦?为什么?”

吴佐成不免有些疑惑。

邱副司令压低声音,凑到吴佐成的耳边说:“半个月前重庆国共还在谈判,整个城市都在戒严,要开路条才准进重庆,我这个警备副司令也整天忙得后脚踢前脚跟。”

他呷了一口酒,接着说:“整整一个半月,我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在办公室铺行军床对付!”

“原来是这样。”

吴佐成也听说过国共两党领袖在重庆和谈,结果如何开始他并不很关心,但想到以后不要打仗了,他心里还是一阵欣喜。

“还好,和谈在几天前顺利结束了,我这才有时间回家,要不然你我就错过了。”

邱副司令聊性很浓,吴佐成只有听的份,根本插不上嘴。

“佐成,于公你我虽然是上下级,但我私下里从来都不把你当外人,你知道为什么吗?”邱副司令忽然转变话题道。

“为什么?”

吴佐成不自觉地挺了挺身体,说实话,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他很久。

吴佐成不明白,这个浑身上下充满血性的长官为什么会高看自己一眼,一直对他关照有加。

“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特别是眼神。”

邱副司令看了吴佐成一眼,笑着对他说。

“像一个人,哪个?”

吴佐成不解地问。

“对,像我的内弟。喏,就是秋澜的丈夫。”

邱副司令回答道。

“哦!”

沉默片刻,吴佐成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呢?”

“死了!都怪我没有看住他,使这个娃儿早早就死了!”

邱副司令红了眼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民国二十四年,他大学毕业刚结婚不久,我夫人托我给他谋份差事。你也知道,那时候鬼子对我们国家虎视眈眈,国共又在打仗,哪里都不太平。”

说起往事,邱副司令语气有些唏嘘。

“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小连长,人微言轻,找了很多关系才给他在政府谋了一个职位,虽然清闲但养家糊口也够了。”

邱副司令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家也成了,事业也起步了,我们全家人都为他感到高兴。哪知道这个小子偷偷参加了共产党,军统的人把他抓走的时候秋澜正怀着江南。”

“没有想办法救他吗?”吴佐成问。

“哪里救得了,军统戴老板抓走的人,有几个活着出来的?没几天我内弟就被偷偷枪毙了,连尸身都没让领回。”

说到后面,邱副司令悲伤中带着愤恨。

“这件事我差点受到牵连,要不是老长官在中间斡旋,说不定我的前途也给交代了。”

吴佐成默然,他既同情被杀的共产党,又愤怒于军统特务的残忍。

“唉!”邱副司令深深叹了口气,“后来,抗战爆发,我在城北征兵,刚好你来应征,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你和他的眼神太像了,清澈中带着些许倔强。”

“所以您对我那么照顾?”吴佐成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是的,不信你明天可以问我太太,还记得出征前吗?部队合影时我特地让照相的人给我们两人拍了一张。”

“记得!”吴佐成回答道。

“那张照片我寄给了太太,她看了照片流着眼泪回信,要我好好照顾你,保你周全。”

邱副司令伸手从桌上拿起烟盒,掏出颗香烟,吴佐成赶紧点燃洋火给他点上。

邱副司令深吸一口,吐出一阵烟雾后接着说道:“可能这就叫缘分吧!”

“可是……”吴佐成想说这次就在眼前,邱太太却并没有对他表现得很热情。

就像看穿了他心思似的,邱副司令接着说道:“你娃儿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变化这么大,一脸沧桑,眼神也浑浊了,要不是打仗的那几年我们经常在一起,都要认不出你了。”

吴佐成无语,自从脱离队伍后,他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农民了,抽劣质的旱烟,每天扛着锄头到地里劳作,连曾经笔挺的身板也不再挺拔。

邱副司令似乎看出他情绪低落,端起桌上的酒杯,“难过的事不提了,喝酒、喝酒!”

吴佐成恭敬地双手捧杯,仰头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酒越喝越甜,到后来邱副司令开始和吴佐成抢酒喝,最后两人都喝得不省人事。

吴佐成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感觉头痛欲裂,口干舌燥,爬起身找水喝。看见床头案上放着茶杯,端起茶杯一阵猛灌。

他喝了水,打着水嗝又翻身倒在床上,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昨晚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他索性不想了,现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寻找家人,他准备告别邱副司令回广安老家了。

说干就干,吴佐成做事从不拖沓,他立刻起身穿上外衣,打开房门去向长官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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