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众人同样打量着此人,眼眸之中或多或少带着丝丝讶异,毕竟谁也没有想到,来人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金丝绣边的虎踞龙盘袍,随着拂过的微风轻轻舞动,尽显雍容华贵,秀气的脸颊,红润的嘴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林族长,小子武荒,这厢有礼了!”

少年再次开口,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林氏众人的耳际,简单的两字,却是惊得众人心绪难宁。

“武荒,武战八荒,是他?呵,胆可真大啊!”

不约而同,林氏众人的心间飘过类似这样的一句话,也几乎在同时,他们的眼中,涌现出了一抹凝重,凝重之内,丝丝杀意,升腾而起。

不过,毕竟也是经历了多年风雨的老一辈人物,这般情绪,他们自是隐藏的极好。

“不敢!”

林啸天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道:“武家贵为帝都第一世家,我一个小小的林氏族长,哪敢受如此之礼?”

这般对答,若是在其他场合,大多会被当成小人物的受宠若惊,可放在此处,除了讽刺,还是讽刺。

也对,林武两家势如水火,这般客套,不就显得虚伪可笑。

气氛瞬时凝滞了数分。

武荒的眼眸,不知是不是受到气氛的影响,也是闪过一丝凝滞,来得快,去得更快,让人无法察觉。

“听闻林将暗疾复发,溘然长逝,我等悲痛欲绝,特意前来缅怀,可惜啊,堂堂一代战神,却……唉。”

武荒再度开口,悠悠地说着,言语中满是伤感,只是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未曾收敛半分。

此话听着好听,但天下谁人不知,林将逝世,乃一年前的往事,这般说辞,却也显得可笑。

“武家好意,林家必定刻骨铭心。”

林啸天神情漠然地看着武荒,‘刻骨铭心’四个字音,被他的嗓子压得极其沉重:“只是鸿虎早已下葬,入土为安,各位还是请回,林家府小,容不下各位。”

林啸天一甩衣袖,送客之意溢于言表,想必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好意思继续停留,偏偏武荒没有半分自觉。

或者说,他还不愿就此罢休。

“听闻林将之墓,置于一线天,既然林族长不愿引路,那小子便只好自己打听,既然来了,上柱香也是好的,只是……”

武荒话锋一转,自顾自地道:“小子自懂事之日起,便对林将崇拜之极,可惜生不逢时,没能一睹林将风采,如今有此机会,刨墓开棺,亲眼一睹,也是了却心愿。”

阳光洒落,落在武荒噙着笑意的脸庞,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如沐春风,反倒令人升起丝丝凉意。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无论在帝国的哪个角落,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总是被一次次的执行,说是规定,倒也并不准确,它更像是人类心中的一个道德底线。

刨墓开棺,这丧心病狂的事,即使是恩怨再大的仇家,也不会做。

谁能想到,这看似和煦的小小少年,竟会如此丧心病狂,虚伪歹毒……

惊飞的麻雀故地重游,再度落在石狮旁那棵巨树之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似是嘲讽着远方远去的身影。

一线天,坐落于青阳郡北方断崖之上,因其陡峭挺拔而闻名,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奇观。

立于崖巅,放眼北望,云雾缭绕,群山起伏,仿若仙境一般。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情不自禁,这种舍我其谁的感慨便油然而生,令人心生向往。

只是最近几日,这种感慨忽然少了很多,经游此处之人,大多带着一份悲伤,两份缅怀。

因为林将,葬于此间。

“蹬,蹬,蹬……”

清脆的脚步声于山道的另一头响起,吸引了众多前来上香祭奠的平民百姓。

也许是来人的甲胄太过血红,也许是甲胄身后的马车过于华丽,也许是认出了一道而来的林氏族人,也许是……

反正不管出于何种缘故,或者全部皆有,山道的平民百姓纷纷退避两侧,让开道路。

马车吱呀着前行,脚步声不绝于耳,时间不短,但也不长,直至马车停于那座算不上恢宏的陵墓之前,一切才又归于了平静。

接下来的事,谈不上新奇,与那些平民百姓一般,无非就是取香,点香,作揖,插香,跪拜这五个流程。

不同的是,武荒没有作揖,没有跪拜,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悲意。

但这些,倒也无伤大雅,或者说,确实有失礼仪,只是没人说罢了。

林氏众人知晓两家的仇怨,自不会出言讽刺,别说武荒,就算是乞丐,他们作为家属,也不好说什么。

武家来人更是没有开口的必要,甚至觉得愿意给你上一炷香,已经给足了面子。

至于那些观望的平民百姓,只是眉头稍皱了一下,毕竟只是个孩子,记不清流程也情有可原,他们也能理解。

按理说,祭奠到此,便已然结束,再多不过是和林家闲聊几句,说一些诸如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便乘着那豪华的马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但事实的走向往往与众人心中的常理相差甚远。

“开棺。”

极其简短的两字,从武荒的口中蹦出,惊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就连随之而来的武家侍卫,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啸天早有心理准备,不然在林府正门听到武荒威胁的话后,也不会带领着林氏众人,一道而来,但此时听到此言,依旧还是免不了些许惊愕,心想,你小子还真敢啊!

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平静,虽然时间不长,可在大脑震惊的情绪之下,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一般。

也许正因为如此,没人注意到林啸天身后那个毫不起眼的少年,更没人注意到一把简短匕首悄无声息从他的臂袖里滑到了掌间。

意识中时间的无限拉长,现实中却是极短。

当匕首的锋芒将众人从惊愕的情绪拉回现实中时,它的尖头至武荒已不足一米。

匕首的另一端,是一只不大的手,手的主人,是一个极力奔跑在阳光下的少年,少年的眼神,愤怒而又坚定。

“铛。”

匕首与肉身的碰撞,并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清脆的‘铛’声,意味与匕首碰撞的,并非肉身,而是金属,准确地说,是穿于武荒身内的护甲。

与此同时,武荒转身,灵气汇聚的右拳,重重地击中在少年的小腹之上。

“噗。”

鲜红的血液从少年的口中喷涌而出,像极了水池旁的喷泉,少年的身躯,也是在这巨大的拳劲之下,倒飞向了空中。

不知是不是武荒故意为之,少年倒飞的方向,正是崖边,直至身影彻底地越过崖边,才在空气的阻力下停止了倒飞,却在重力的作用下掉落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简单的刺杀,匆忙的落幕,而刺杀,往往就是这般简单,落幕,往往就是这般匆忙。

电光火石,短短数息,快到谁都没有想到,谁也没敢去想。

林氏众人没有想到,不然不会让少年铤而走险;武家护卫没有想到,不然定会将武荒团团围住,不给他人可乘之机;立于马车两侧的黑白修士没有想到,不然必会站着武荒身旁,一巴拍死那个少年。

一直噙着笑意的武荒,亦是没有想到,不然此时不会心有余悸,若是没穿护甲呢?就算这样匕首还是要不了他的命,那如果匕首涂满剧毒呢?

至于在场的平民百姓,思绪早已凝滞,更谈不上想与不想这个深奥的问题。

“轩儿。”

突兀蹦出的两个字,打破了诡异的宁静,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极小,小得如苍蝇嗡鸣,可却依旧令众人的心头微微一震。

也许是此刻太过宁静,也许是众人思绪太过凌乱,也许是那道声音夹杂的颤抖太过明显。

总之,它响了,如沉重的钟声,响彻在众人的心头,久久不能平息。

不知是清醒的动作,还是本能的反应,林啸天疯一般的冲向崖边,浑浊的双眼盯着满是云雾的深渊,更显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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