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杞深吸一口气朝着00走去,经过过道时候她听见了脚边传来的一阵小狗的叫声。
在走廊里有一个纸盒搭的房子,那房子此刻已经被狗爪刨踏。
是一只白色的小土狗,它的脖子上拴着一个链子,链子的另一头在走廊的黑色栏杆上。
它正奋力的方向,正是00的房间门口。
“你们好,我是安护家政的……”施杞的闯入让冲着女儿歇斯底里的女人愣神,她没想到楼道里会出现外人。
女人穿着米色的风衣,头发束在脑后,脸上还带着妆,只是嘴唇因为一直说话有些干裂。
“安护家政?”
女人反应过来后整张脸更加扭曲,“你看看你妈!
日子还过不过了?
今天是家政公司,明天是不是警察也上门?”
“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施杞的话还没有说完,门边的蛇皮袋就被扔了出来。
那蛇皮袋有施杞小腿那么高,它到达三人面前时扬起了好大一层灰。
蛇皮袋的把手处皱得厉害,那是刚刚被小女孩死命抓住的部分。
但现在,小女孩的哭声和客厅的亮光都随着女人关门的声音隔绝在外。
男人上前就要敲门,衣服后摆被王桂兰一把拉住,“别敲了,妈不住你这。”
一个蛇皮袋,一个黑色斜挎包,一个双肩包,就是王桂兰所有的行李。
狗叫声在说话的声音消失后更大了,王桂兰走过去,狗的叫声立刻停止,拼命地用头蹭着王桂兰的脚踝。
王桂兰解开链条,这是她捡的狗,她走了,她的狗也不会有人管了。
“我给姐打电话。”
王桂兰的儿子身上没有一点王桂兰的影子。
施杞一米六四,王桂兰比施杞矮了一个头,但她儿子比施杞高一个头,而且他长得很白,和王桂兰黑黄的肤色大相径庭。
他将王桂兰的东西放在后备箱,就拉开副驾驶让王桂兰坐上,施杞坐在第二排,那条狗听话地窝在王桂兰的腿上,也不叫唤了。
“妈,你先在姐那里住着,等警察调查结果出来就好了。”
“妈想住酒店,妈刚打了工资,有钱。”
王桂兰犹豫着。
“住什么酒店?
你在南京又不是没有家。”
“俺哪里来的家……”男人听了叹了口气道,“她就是从小被惯的,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是事情太突然了,等过两天没事了我跟她说说就好了。
再说了然然是你一手带大的,她得看在然然的面子上。”
车中间的屏幕上显示着当下的时间:00。
王桂兰不置可否,也没再说话,她将腿上的小狗抱得更紧了些。
街上的霓虹和人来人往都和她没有关系,在这个城市里她有儿女,但她没有家。
唯一让她感觉到温暖的,是怀里这只被她捡回家的小狗。
儿女都长大了,早就不需要她了,只有这只狗需要它,只有这只狗真心地替她叫喊。
王桂兰的女儿住在河西,这里的房子也很贵。
小区看着也很高档,但看着比城南新城的房子旧一些。
“妈怎么可能杀人,就因为一个捕风捉影的热搜,就把妈赶出来?”
“姐,我也没办法,那房子毕竟是他们家买的……”女人的眼神在看到男人身后的王桂兰时噤了声。
“妈,快进来吧。”
她接过王桂兰手里的蛇皮袋后,视线警惕地落在了施杞的脸上,“这是谁?”
王桂兰赶紧道,“这小姑娘是家政公司的,但是是好人。”
女人犹疑片刻,让道开出了门,“进吧。”
王桂兰一共就这两个儿女,大的是女儿,小的是儿子。
女儿是她十八岁时候生的,今年三十七岁了,儿子刚刚三十三岁,姐弟俩相差五岁,但平时并不怎么来往。
姐姐从小上进,学的土木工程,考的南京林业大学的本科,还读了南京工业大学的研究生,在当年可谓是风光无限,但谈不上是光宗耀祖,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家里冲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赶紧在南京找个人嫁了,好帮衬弟弟。”
帮衬弟弟她听了,找个人嫁了她没听。
她这个弟弟也争气,也考到了南京的一本,跟着姐姐后面真正的光宗耀祖了,而且也学的土木工程。
他甚至还做了姐姐没做到的事情,毕业没多久还把婚给结了,对方是监理公司老板的掌上明珠。
全家都高兴坏了,他们的父亲尤其高兴。
把方圆百里的亲戚朋友家里都喝了一遍。
也在某个沉醉在酒精和愉悦里的夜晚,被路边的一辆渣土车撞倒,人没了。
王桂兰当时五十岁还不到。
丈夫在跟着丈夫,丈夫不在了,她得跟着儿子。
儿子生了孙女,她帮着带孙女,孙女长大了,她就出去撑养老钱,等着孙子的降生。
不识字就学,卫生习惯被嫌弃就改,不会用智能手机就摸索。
她有手有脚也有脑,她能带大两个孩子,她也能做好家政的工作。
哪知道碰上这样的事情。
“姑娘,你相信俺,俺真的没有杀人。”
“我相信你。”
“俺是不是给你工作添麻烦了。”
“没有。”
施杞是被王桂兰的儿子送回家的,她在楼道边走边想,还好自己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她记得王桂兰的户口好像在徐州的哪里。
像她这样的人在她老家县城里也有很多,一辈子为了丈夫孩子孙子,忙碌辛劳,老了失去了价值,就只剩自己一个人在房子里等死。
她想起了她在如东的外婆,鼻尖顿时酸酸的。
她得多赚点钱,以后回南通把外婆从县里接到市里。
大人们做不到的,不想做的事,她来做。
她又想到那个站在门口的小女孩,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施杞小时候每回看着外婆离开家的背影时候,都很难过。
她和那个小女孩一样,她们都是被老人带大的。
她是被外婆,小女孩是被奶奶。
楼道里随着她的脚步声逐一亮起了灯,五楼的门大开着,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交叉着手打量着她。
“就刚才那人?
开宝马那个?”
“他是早晨那个阿姨的儿子。”
“阿姨?保姆的儿子开得起宝马?
哦!
怪不得你对这个保姆这么上心,原来看上人家儿子了。”
施杞不理他,撞开他的胳膊走进客厅。
这里的房租有她一半。
“我跟你说,杀人犯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她不是!”
她真的不准备辞职了,她要考驾照,考了驾照会开车了,联络员的工作一定能做得更好。
她要搬离和张远航合租的房子,她要做好家政公司这份工作。
施杞为的不是在南京里立足,她只有一个心愿,总有一天,她要回到南通,回到童年的县城里,她要给外婆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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